同题作文大赛《过年》（银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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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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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21 15:49:5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过年
文/望帆　　
本想回老家过年，因故没能成行，无聊静坐的时候，想起了老家过年舞狮。
　　过年舞狮，是老家过年必不可少的一道菜，套用现在时髦的说法，是老家的一种年文化。在我的印象中，在老家过年，最热闹的莫过于舞狮。通常相邻的几个村都会组成一个狮灯会，由各家各户集资购狮头狮衣，锣鼓锁呐等乐器，枪剑戟叉鞭等十八般兵器，作为狮灯会的固定资产。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相邻的几个生产队就有人倡议成立狮灯会，准备过年舞狮。首先推选狮灯会的领头人。狮师会通常由一名德高望重的老人担任，由他负责组织灯师礼师等狮灯会班子，班子里的人再负责在组成狮灯会的几个村里召集成员。一旦加入狮灯会，所有成员都要按狮灯会的要求，不能无故缺席。确实有事要提前请假，以便狮灯会寻找合适人选弥补欠缺。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要在腊月二十四小年之前完成。没在小年前完成，不是说狮灯会掌门人没能力，就是说这预示着来年不红火。这个时候狮灯会的掌门人会主动站出来承认工作失职，想方设法在一两天之内拉起队伍。实在感觉不行的话，就主动请辞，另请高明，不要等别人叫下台，那就颜面尽失了。在我的记忆中，延期三两天的事是有的，自动辞职也是有的，被公开叫下台倒不曾有印象。
　　腊月二十四，筹备工作完成，这时就要选一家祠堂拜祖。祠堂是轮着来的，今年是刘家祠堂，明年就是李家祠堂，后年就轮到张家祠堂。拜完祖，就请狮，宣布狮灯会正式成立，然后祈求列祖列宗各界神佛保佑几个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保佑舞灯会平安顺利。仪式很严肃，也很隆重，要杀猪宰鸡捕鱼，供奉三鲜。如此之后，再把狮头狮衣，十八般兵器和锣鼓锁呐等乐器，清洗擦拭晾干。然后再砍竹破篾糊纸做灯笼。诸事完毕才在祠堂里聚餐，开始第一次彩排。从小年到大年这段时间，每天某个固定的时间段就在祠堂排练。
　　大年三十一过，正月初一的晚上，狮灯会就要到各个村里去舞狮，叫出灯。
　　出灯很有讲究。第一场肯定是在祠堂，然后才事先制定出的行动路线出灯。出灯的路线随意不得。有一个人专门负责和各家各户联络，提前就要跑各家族的祠堂，漏掉一家祠堂是了不得大事，那是看不起一姓人，会引起一姓人的强烈不满。同样也不能漏掉一家有厅房的。联络时要告知主人收拾好厅屋祠堂，准备好鞭炮，告知狮灯会到来的大致时间。联络员回来将所有通知到了的祠堂厅屋汇总分析，哪天从哪家开始，经过哪些祠堂厅屋，从哪条路出去，走哪条路回来，很详细。
　　听到狮灯会的鼓乐，有厅屋的都会提前打开大门。舞狮的提前穿好狮衣，一路舞来，在欢迎的鞭炮声中舞到厅屋的门坎前，狮头在厅屋舞时，狮灯会专门赞灯的礼师在主灯笼的引领下，站在主人家的神龛下方靠右的位置。持灯笼的跟着头灯，照亮屋内，使厅屋里明亮如昼。鼓乐人员和持十八般兵器的跟在灯笼后面，最后狮子才才在带着脸谱的狮童引领下进入厅屋。这时，主人又是放鞭炮相迎，狮子在厅屋有狮童的引领下，做着翻滚跳跃嘛攀爬等动作，精彩处主人会放鞭炮表示喝彩。每每狮子舞完一个动作，礼师会把手一举，狮子停止舞动，锣鼓锁呐一齐收声，礼师就开始用家乡话大声称赞狮舞，狮子得到鼓励继续表演。
　　狮子舞完之后就到拳术。到厅屋表演拳术的都是习武三年五载的，基本功扎实的中青年，再冷的天气也要赤着上身。厅屋里的看客在边看边品评，马步稳不稳稳，拳脚有不有力，见到陌生面孔还要打听其师承。每到精彩的地方，主人也一个劲地鞭炮点着往表演的人招呼，尽管那时100响（100个鞭仗编成的封）要剪断成五六七小段，每次只是噼噼叭叭十几声，但那声响带来的刺激按现在说是精神上的鼓励是无与伦比的。加上礼师不吝赞美之词的夸赞，表演者更加卖力。往往是一套拳术下来，或者一套刀术一路枪法使完之后浑身热气腾腾，气喘不止。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书里说的一番激斗之后如何能脸不改色气不长出。
　　我第一次见真功夫是在狮灯会在我的厅屋上。那次舞狮可以说在当时是轰动一时。而引起这次轰动的是我的一位远房表婶。表婶是个外地人，在婆家逆来顺受，一不如意，表叔对她非打即骂。这天表婶表叔恰巧也在我家里。我到内屋端茶的时候，听到表婶说了句怎么舞狮从来没有女的。这话刚一出口，表叔不管我家厅屋里正在舞狮，扬手就给了表婶一记耳光。表婶没说话，找我母亲要了个洗脚的大脚盆，装满水。大家都看着她，不知她想干什么。表婶也不说，看了表叔一眼，伸出右手，用大拇指扣住脚盆内檐，其余四个手指扣着外檐，一用力，伸直手臂竟然把满满一脚盆的水端了起来，走出厅屋去倒了。不仅我表叔，在厅屋里舞狮的人都目瞪口呆。这一幕刚好被前来我家的父亲姓刘的一个朋友看到。他跟父亲说他上场去热热身。那天，刘师傅穿的是一双敞口套鞋（雨鞋的一种），不方便，要跟我父亲换双鞋。于是父亲脱下脚上那双才穿几天的用细麻绳钉起来的新的干布鞋。在表演过程中，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力量，在一个扫堂之后，全断了，鞋底与鞋面一分之二，然后光着脚耍玩那套拳。灯师大为赞叹，狮会里的拳师也抱拳致意，刘师傅见众意难违，走到厅屋墙边，表演了一手壁虎功，游墙而上，又抓住厅屋横梁横行走另一侧，又沿墙而下。一个姓李的师傅见状，一时兴起，放着狮灯会里那对三十六斤的双锏不用，特意跑回家取来家里那对五十四斤的双锏来舞。那五十四斤的双锏在他手里出手稳健舒缓，如行云流水，不显一丝拖沓。其他拳师武师也拿出看家本师，拳拳有力，刀刀带风，不压于一场武术大会。平时一个多小时的舞狮，就因为表婶的那盆水，那天晚上进行了三个多小时，要不是考虑到还要去别的人家舞狮，不知还要热闹到什么时候。
　　那时候，狮灯会舞到家里，通常都会给一些钱物作打发的。钱不多，十块钱就算很多了。一些家境不好的，只放几挂鞭炮，打发些米面。给打发是在狮子舞完之后拳师登场之前，由主家有茶盘里放一些米，钱用红纸包着放在米上，然后由主人托着茶盘送给礼师。包钱是有讲究的。里面用平常的纸包着钱，封不封口都可以。外面再裹上一张红纸，两端不能封口，否则是对人不尊重，这种说法从何而来，我一直没有详细打听过，说是历来如此，是传统。礼师打开红包是要赞主家的，两块钱说主家是双喜临门连喜地喜，四块钱说主家四季兴旺，五块钱说主家五谷丰登……礼师赞主家的时候，主家是要站在神龛底下毕恭毕敬地听着的，每赞一句，必揖手致谢。
　　狮子重新登场，意味着在这一家的舞狮即将结束。通常主家在这里会将一些米或面呀糖果等物什放进狮灯会的一担箩筐里。礼师又一轮对主家的赞美之后，狮子向主家拜辞，然后屁股朝外边舞出厅屋，主家燃炮相送。
　　如果碰上路过的人家家里没有，狮灯会就在厅屋门前舞一会儿狮子，自己燃放鞭炮。如果不舞，则是对这家人不恭敬，狮灯会过后又专门派人登门道歉或另选时间补了一场。
　　过年舞狮一般在元宵节前结束，除非补舞，元宵通常不出灯。狮灯会全体成员汇聚一起，把半个月来各家各户的打发作个汇总。所得的钱要留出给狮灯会添置新的行头和送狮上山所需费用外，给组成狮灯会的几个村的困难家庭送些钱物，余下的才给成员分发。元宵节下午，狮灯会全体成员送狮子回山，一年一度的过年舞狮就此宣告结束。
　　去年回家过年，我相隔近二十年再次见到了老家过年舞狮，却没有印象中的那般美好，大大地失去了原来的韵味。狮灯会的组织不再那么严密，程序也简单了不少，原来的十八般兵器不见了，原来的乐队不见了，原来长长的灯笼不见了，十来个人就可以组成一个狮灯会。狮子进门就开口要红包，舞狮时间的长短根据钱的多少而定，一百块的红包只舞一下狮子。并且专门挑有钱的人家去舞。那几个打拳的，连花拳秀腿都算不上，只是穿着长袖秋衣手脚比划比划应付应付，把时间拖过去。通常一个晚上下来，舞狮队就有两三千元的收入。据说如果给的钱他们嫌少的话，他们会找机会要么把人家的玻璃砸碎，要么把人家的鸡弄死，成了名副其实的“霸王狮”“要钱狮”。我弄不清楚，过年的狮子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尽管过年了，一想起去年在老家看的舞狮和听闻，我就觉得心里有些堵。当一切与经济利益挂上了钩，传统的纯真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原来的本色，逐渐沦丧为挣钱的门路。连老家过年舞狮的传统习俗被钱人为地弄得变了味。早知如此，还不如去年回家不去看舞狮。但不看就能避免吗？很多地方还有很多传统很多习俗，会不会也被钱人为地弄得变味？那些申请为世界“物质文化遗产”的传统习俗呢？会不会也被钱人为地弄得变味？更但愿这只是杞人忧天。但愿老家过年的狮子还能再舞回来。但愿。
　　过年了，美酒佳肴，文化娱乐，应有尽有。在热热闹闹地过年的时候，我却老记着老家那熊熊燃烧的大红灯笼，锣鼓锁呐敲打出的乐曲，用浓郁的家乡口音说唱赞美的礼师，把一封剪成几段点燃后发出的噼噼叭叭爆炸声的鞭炮，那群胸前背上冒着腾腾热汽的赤膊上阵的那群质朴纯真的老家汉子……那才是过年，真正的过年。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