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 你在·詹德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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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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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11-6-20 09:43:42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27

　　
　　甘于寂寞，不惧孤独，“横眉冷对千夫指”，并不意味着不需要朋友。
　　人总有信不过自己的时候，也总有谁都不信的时候。
　　信不过自己的时候，周围是些什么人就变得非常重要。谁都不信的时候，自己是个什么人就暴露无遗。
　　幸而，我还有你可以相信，也从未失去过自信，所以，即使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我也未曾绝望。
　　
　　

28

　　
　　故乡和大海，古往今来曾有过无数赞美诗篇。
　　甲子，既是我的故乡，又面海临江，且有着不少脍炙人口的历史传奇故事。然而，我对甲子的感情却相当复杂，非但称不上热爱、依恋，就连随遇而安也谈不上。接受知青归线安排回到甲子的那六年，我并没有如游子归来般，感受到家乡的亲切和温暖，而是异乡人似的时时处处感觉不适。
　　据说，甲子镇在全国可称镇级人口密集之最。这个说法是否准确，一向在数字方面一塌糊涂的我不曾加以考究。但甲子镇人口过度密集，我是深信不疑的。
　　记起来了，詹德贤同志，那些地方掌故和神话传说，基本上都是从你那里听来的。可以说，你是我在家庭和学校之外，结识的第一个甲子文化人。
　　1980年秋的一天，你在闻亮陪同下，到我父母家里来找我，送来郑明标编辑托你转交的信件，同时亮明你的身份——你是甲子文化站的同志。你说，郑编辑嘱咐你，要把我拉进甲子的文学队伍。你身材高大，声音洪亮，说话带笑，面对我这个见了生人就没话说的古怪女子，你不间断地挑起话题，避免了冷场的尴尬。
　　相隔不久，你又和闻亮一起造访我在甲子初级中学的宿舍。这一次，你向我介绍了甲子业余创作的情况，谈及许多人和事，谈到你关于组织业余作者开展群众文学活动、创办内部文学交流刊物《登瀛》的打算。为此，你向我索要《野草荆棘》，说借去拜读，顺便从中选些稿用于即将创办的《登瀛》……
　　詹同志，你的到访，对我来说不啻是一种破冰行动。在此之前，除了岳青和姜昕，还从未有校外男子到我宿舍里坐谈过呢。我在甲子处于完全的孤立状态，每天除了讲课，几乎一声不吭，和父母兄弟也没有多少话说。我与外界的思想交流，全靠和几位知青朋友的通信来完成。我一心只想早日离开甲子，而不想融入这个充斥着腥咸气味的生活环境，不想通过与人们的交往，来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我想，也许你并不真正了解我的孤僻古怪，或者多少听说了但不介意，只是听了郑编辑的介绍，为繁荣当地文学创作招揽人才，由于“才女”难觅，所以热心笼络。我虽然孤僻，但只是寡言而已，并非难相处的人，一旦感觉对头，则很快就能坦诚相待的。你开了个头，打破了我与周围人们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僵局，以后就陆续有人三三两两地来坐谈了，而我也应邀参加了文化站组织的业余作者会议，后来加入了“登瀛”文学组，不知不觉就融进了甲子的文学圈子里。
　　你性情爽朗，又很健谈，什么待渡山、进食亭、甲秀楼、擎天石、甲石吞潮……一个个景点掌故，你如数家珍，说得活色生香。你告诉我，甲子最有名而又有史可考的名胜古迹是待渡山——待渡山又名大胆山，因南宋帝昺在此待渡南海而名。南宋末年，宋都临安失陷，元军追迫，赵罡及其弟两帝在张世杰、陆秀夫等护卫下，从福洲沿海逃至甲子，驻扎此山，意欲东进与文天祥会师，以图东山再起。此时人疲马乏，粮尽饷绝，状甚狼狈。当地人范良臣进食劳军，渔民郑复翁率众参军御敌。二帝见待渡山树木葱郁，山下海浪咆哮，声势浩大，又得当地民众拥戴，顿时惊魂稍定，胆量大增。待渡山（大胆山）因此闻名于世。你还告诉我，我所在的甲子初级中学，教室旁边那块巨石，就是素负盛名的擎天石，这奇石身上有着一个激荡人心的神话故事——说的是甲子建镇初始，东海龙王敖广给王母娘娘拜寿途中，不慎掉下一颗宝石。这宝石摔得中裂一痕，泄了元气，未能腾飞上天，于是发愤猛长，誓要高耸入云，拜见王母。适逢一金凤凰飞过，于此石上歇息，屙屎滴入石缝，屎中有一颗榕籽，以屎为土，发芽生根，竟自长成奇榕。巨石本欲参天，固憋劲向上猛长，不让榕树遮蔽。榕树于是派遣一片树叶飞上天宫告状，说此石心怀异志，欲擎天造反。玉帝闻奏大怒，命雷神速往击石，因而擎天石也叫雷公石。从此，擎天石不能再往上长了，但却屹立不倒，状甚雄伟。榕树虽能生长，但只能横生曲伸，略高于石勉为绿冠……
　　嘿，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我还真不知道甲子竟然也有那么悠久的历史呢。
　　话说有一次，我闲来无事闷得慌，想起你说的待渡山和甲秀楼，突然产生了去探奇的念头，想看看那俯瞰港口惊涛骇浪、令失魂落魄的宋朝幼帝登临而胆壮的待渡山，究竟是何等雄伟壮观，于是出了校门望港口方向而去——可笑我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甲子人，竟连待渡山具体在哪儿也不知道。不过，大方向对头，却也不难找，东张西望地一直往港口方面走去，真就看到“登瀛”二字，绕过去仔细一看，也就到了待渡山下，一路上去，甲秀楼也看到了。不过，这哪称得上山？不说别的，连棵能遮阳的树都找不到……
　　待渡山是“相见不如怀念”，擎天石倒不让人失望。不提那神话，光是那巨石中缝长着大榕树，就足以称奇。那么一棵大榕树杵在中间，巨石却丝毫不呈分崩离析的趋势，仍是气势磅礴地冲天矗立；而那榕树在那么逼仄的石缝里，根本就得不到多少养分，却枝繁叶茂、生机勃勃。此石此树，都是励志良材！
　　在你的运作下，“登瀛”文学组开始了有规律的聚会活动，内部刊物《登瀛》也密锣紧鼓地筹备起来。我也积极地参与其中。
　　我不知道在此之前的甲子文学活动是怎么一种状况，就我所看到的，似乎就是你在东奔西走，多方联络，好不容易把一盘散沙捏成了一团泥。那时没有电话联系这码事，所有的联络，都靠双腿跑。当然，你是文化站的，本职工作就是组织群众文化活动，但凭良心说，你的确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
　　我第一次参加文化站组织的甲子镇业余作者会议，感觉阵容蛮大的，有二十多人，还是老中青结合的，发言也挺踊跃。不过，一个会听下来，我头都大了。这些人虽然说的都是文学话题，但南辕北辙各说各的，很难归拢成一个集体决议。有些人满嘴陈词滥调，却滔滔不绝；有些人慷慨陈辞、诸多批评，却没有一个建设性意见。最绝的是，有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年轻人，据说自诩为甲子最厉害的新诗人，趾高气扬地夸夸其谈了差不多半个钟头，却非但念出的诗句莫名其妙没人能懂，就连发言也是语无伦次、漏洞百出，我觉得听他发言简直就是一种不堪忍受的折磨。唉，我算是见识了甲子文学圈！不过，尽管情况比我想象的错综复杂得多，但毕竟看到有这么多人在搞业余创作，还是很受鼓舞的。
　　具体进入《登瀛》的编印程序，你告知我，将选用我《野草荆棘》里面的一篇散文《花议》。说实在的，詹同志，我乍听此言真的是大吃一惊，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选择。按我自己的评估，《花议》在《野草荆棘》这集子里论质量是倒数第二，那是起着点缀作用的小碎花。我不愿以这么一篇“虚”文，亮相于甲子文坛，于是提出改用《记忆之芒刺》。但你坚持要用《花议》，说《记忆之芒刺》主题灰暗，格调低沉，有消极作用。这个说法，让我很难接受，也引发了文学组内部的争论，有部分文友赞同你的观点，认为不能采用；另一些文友却认为《记忆之芒刺》是难得的好文章，不用可惜。我在那段时间，连续修改了好几次，每一次修改都复写几份，分发给文友们阅读，征求了意见再修改。但你固执己见，《登瀛》最终还是选登了《花议》。真的，我对你很失望。心想，即使不用《记忆之芒刺》，你选用《上级的高见》或《我的傻笑》也好啊，怎么也比《花议》多点筋骨耐咀嚼些。
　　选稿的意见分歧，并未影响我对你的看法，而且，我过后冷静一想，理解到你作为《登瀛》创办人，为避政治风险，选用《花议》这种比较阳光的作品，也颇为用心良苦。
　　不过，文学组的活动，却是每况愈下了，除了第一次业余作者会议有二十多人参加外，以后的聚会就只有七零八落的几个人了。往往是，按规定时间赶到聚会地点，却只有两三个人，怎么等也等不到其他人来，根本就无法讨论。有时好不容易稍微人多点，几个人却又各持己见、争执不休，闹个不欢而散。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在文化站里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和另一个同事有着尖锐的矛盾，只是觉得你越来越不愉快，牢骚越来越盛，而在不愉快的情绪之下，话语言谈就难免有失偏颇，谈起周围的文友，少了赞赏和鼓励，多了抱怨和指责。这时，浅薄和狭隘就显露出来了，和你交谈，也就不再是一件愉快的事。
　　我总觉得甲子充斥着粘稠而浑浊的腥咸气息，不仅仅是空气，就连人的意识也如此。本来，你和江波等人带给我另一种感受，稍稍改变了我对甲子人的不良印象。但是后来，你不经意的一次谈话，又把你自己的形象砸碎了。
　　那一次，你和一位文友（忘了是谁）到我宿舍坐谈，也不知是怎么了，你突然提起关于强奸案的话题。你认为，所谓强奸，都是女方自愿协作的，否则，都不能成功。你还说用瓶子和筷子试过，还说你和老婆演练过……詹同志，你知不知道，此时我是什么感受？有多尴尬？我当然不会赞同你的观点。但是，作为一个未婚女子，我可以与你争辩这样的问题么？真不明白，你为什么竟然会在我面前谈论这个问题！真的，如果不是看在你热心组织文学活动的份上，我绝对不会容忍你如此洋洋得意地高谈阔论！那对我来说，真是一个艰难时刻。我是忍住了，没有立即就把你“请”出去。但是，从此以后，我确实不再将你当作可以坦诚对话的人。
　　后来，你在人事斗争中落败，被挤出了文化站。我和一帮《登瀛》骨干还是站在你一边的。文化站与你作对的那一位，接手你的工作之后，也曾花大力气想搞活文学组工作，通过镇宣传委员出面，在镇政府礼堂召开了一个更大规模的文化工作会议，还给我一个文学组副组长的名号，想收买我为其效力，但我根本就不接受。在那人主持的一次文学组活动中，我还当着镇宣传委员的面，站起来与其针锋相对地展开辩论。然后，就再也不参加文化站召开的会议了。当然，文学组也随之解散，《登瀛》也不了了之。
　　再后来，我聚集部分青年文友成立萤光文学社，创办《萤光》，江波等几位中年文友都很支持，给予我们很大帮助，你却与我们渐渐疏远了。这，主要原因是你为了生计，不得不转移兴趣，不再多花精力舞文弄墨，但也不能不说是因为在思想意识诸方面，你和我都有较大差异，共同语言越来越少所致。
　　詹同志，你曾当我的面说过，你相信我们这帮甲子文学青年，将来成名成家了，都会提到你，感念你。这一点，你是说对了。别人如何姑且不论，至少我是记得你的。而且，尽管你的所作所为并非尽善尽美，但我凭良心说，你对甲子的群众文学创作有过很大贡献。
　　因为，你那个时期的组织、发动、穿针引线，对甲子文学氛围的形成，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以我为例，如果没有你的介入，我也会坚持文学创作，但很可能一直是单打独斗，而不会进入甲子文学圈，后来也不会想到组织文学社集体闯关，那么，成为作家的，也许就只是一个，而不是一群。
　　尽管你离文学已经越来越远，据说后来又是办气功培训班，又是搞什么预测……我还是要说——甲子能出这么个作家群，詹德贤你功不可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