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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璞文学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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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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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 《飞车梦》 (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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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28 19:03:19 |只看该作者
朱维衡始终认为美国MagneMotion公司的技术方案比较可取,但他们拿不到国家大量资助,一直建不起一条足够长的试验线来,朱维衡曾几次带中国代表团去参观,与他们谈判技术合作,到中国去建试验线,但他们把自己的技术视为顶级秘密,除非先付他们一大笔钱,他们不肯合作,然而中国方面尚未见到他们的车真的跑得像说的那么好,当然不可能先拿出大笔钱给他们,就这样僵着,浪费了时间,始终无法证明他们技术的优越性。Magplane公司的方案,完全用永久磁性,符合朱维衡1991年在美国磁浮列车方案论证会上提出的见解,但他们始终只有一个小小的木头模型,只有纸面上的论证,没有一点实际能浮又能跑的小样机,来证明切实可行,尽管宣传材料印得多漂亮,集资公司拿他们与中国技术合作意向书去将虚拟的公司股票上了市,仍旧筹集不到资金,多次碰壁,十多年来一事无成。
2005年和2006年两次回中国,朱维衡都向国务院滋浮办公室孙广生主任和时任科技部磁浮办公室的高级顾问金能强共同探讨有关问题。还同上海磁浮交通研究中心林国斌副主任一起与负责车体设计的两位工程师讨论如何修改设计的方案,用于下一轮延长线上自制的车体。
2006年5月,孙广生主任来美开会,朱维衡陪同MIT为Magplane公司工作的方家荣博士一起去GA公司(General Atomic Company)访问,观摩他们在一百二十米试车线上的演示。这家公司是在美国拿到政府经费最多的一家,干的时间已相当长了,但朱维衡认为这家的设计比MagneMotion公司的复杂,控制系统似乎不及那边先进。
从技术角度讲,磁浮列车显然是目前所有各类公共交通工具中最可取的一种,所以各国都在研究,国际磁浮列车会议每两年一次,已开了十九次,但为什么至今只有上海一条商业示范线,而这条线也是亏本的,原因除了造价和运行费都很高,技术上完全成熟的设计尚未脱颖而出,尚未达到造价和运行费都合理,安全绝对可靠的水平以外,政治因素也非常起作用,这所谓“政治”,并不是政党政治干预,而是既得利益的资本集团,如汽车、石油垄断集团,不愿意强劲的竞争对手轻易取胜所耍的手段。像美国这样有经济实力和有充分技术储备的国家,却不能像德国或日本那样投入大量资金,支持磁浮列车研究工作。至于中国,现在经济起来了,已经带头建成磁浮列车商用示范线,是非常大胆的尝试,证明了磁浮列车确实是理想的公共交通工具,但没有把本来应该是主力的铁道部组织进来,就像日本那样,他们反变成了中国磁浮列车的强大反对派,延误了率先引领世界进入最先进磁浮高速公共交通时代的最佳时机。但不管还有多少挫折,磁浮列车终将成为举世公认的最好的公共交通工具奔跑在地球表面,除非又出现了另外一种,现在谁也没有想到的、更完善的新技术。
反正中国已经开了一个好头,坚持下去,必将成为世界上推广应用磁浮列车最完善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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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28 19:04:01 |只看该作者
第十章  淡泊海外

(37)打工生活
朱维衡在戈登先生的公司结束顾问工作后,于1992年8月25日成立了“优廉公司”,英文名Williamsun Company,中文名的意思是“质优价廉”,是英文名的谐音,英文则是朱维衡的英文名连上孙华善的姓,看上去有点像外国人的姓Williamson,但却又不是,意思这是朱维衡和孙华善两个人的公司。参加了几个商会的活动,联系到国内好些单位,试图经营进出口贸易。但大多数都是想卖东西,而买主却不是那么好找。有一家看了样品,完全满意,正要签订购货合同,经手人却辞职了。有的拿了样品去,石沉大海。后来有位MacLean先生,他的Malmac公司要到中国去发展,要朱维衡合作找对象,由他出一切费用。朱维衡就在1993年陪他到中国跑了一趟,通过朱维衡的老关系,在北京、天津、大连,签了五份合作意向书,约定一个月后,带同美方的老板,亲自去签订正式合同。朱维衡他们回到美国,与五位老板约好日子,另外又有一位不在意向书范围内的老板也要参加。于是就买好八张飞机票,准备启程。不料出发前一星期,突然那五家中国公司 一家一家发来传真,说政府规定,美国公司必须先汇十万美元去,才能进一步谈合作。这可能是政府的新规定,要是早就有此,也不会签合作意向书。这一下,所有的老板都不干了,只好退票,MacLean先生白花了一万多元钱,却一无所得。朱维衡公司丢了面子,干脆就此中止了“优廉公司”。
按照美国规定,失业可以拿到生活津贴,朱维衡于是很快就拿到了失业津贴。由于身体还很好,还兼职干过很多活,比如,送送广告啦,去工厂做做临时工啦,为政府复核户口啦,等等短期的工作。
不久,联邦政府拨下来一笔专项资金,专门为年老而有工作能力的人就业而设。就业中心认为朱维衡符合条件,只是年龄超过了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的标准,朱维衡不能算他们直接雇佣的工作人员,所以他们建议老人中心接受他,然后作为老人中心派到就业中心工作的人。1993年10月25日开始,朱维衡就在就业中心工作。后来,布什总统削减经费,把这部份专项资金否定掉,朱维衡这样的人又全都失业了。由于朱维衡在就业中心工作每年都获得特别嘉奖,所以老人中心破例留下朱维衡在中心本身的工资部工作。按规定,每周只能工作十五个小时,而朱维衡每周工作二十个小时。工作了半年,顶头上司认为朱维衡是他这个部门最出色的一个,要给他增加百分之四十五的工资,工作时间改为每周四十小时,就像别的正式工作人员一样。已经给朱维衡办好更改手续,但朱维衡到社会保险管理部一打听,不好,使不得,因为朱维衡的收入将会远远超过限额,那样一来,医疗费全免的优待就没有了!于是朱维衡赶快要求改回到原来那每小时六元九角二分五,和每周工作二十小时。朱维衡要求每天工作五小时,每周一至四工作,这样,朱维衡每周有连续三天休息,更自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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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28 19:04:49 |只看该作者
(38)免费的午餐
美国政府规定,凡是在工作的非政府工作人员,每年可以享受为期一周的免费“培训”,随便你挑选美国任何地方,参加美国退休人员协会(AARP)主办的培训班,可以带配偶同行,只要自己出旅费就行。每期结束,还颁发一张毕业证书。
朱维衡几乎每年都享受。1995年第一次选择的是去纽约。培训班安排在纽约世贸大厦举办,住宿安排在世贸大厦旁的喜尔登饭店。选学的课程则是纽约的历史,比如纽约第一座大桥建造的过程啦、百老汇的起源和舞台艺术啦,特别是华尔街的来历,原来华尔街本来是荷兰与英国两国殖民地之间的一道隔墙,后来英国人胜利了,把荷兰人赶走,将隔墙推掉,变成了一条路,就叫“墙路”,也就是现在的华尔街。
当然,之所以首选到纽约参加培训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可以看望在此的老朋友。
老朋友汤永谦,在西屋公司时与朱维衡关系甚密。1948年朱维衡回国,汤永谦继续在匹兹堡大学攻读学位,拿到博士学位后,便在纽约一家化学工厂工作,并且取得了几项专利。1950年朱维衡曾经写信给汤永谦动员他回国参加新中国建设,他回信说,父亲患有肺病,需要长期医治,如果他回国工作,工资很低,唯恐负担不了父亲的医药费用,婉言谢绝了朱维衡的建议,没有回国,并且将妻子接到美国。后来,化工厂老板年老了,就将整个厂子让给了汤永谦。由于他经营得法,化工厂越搞越大,汤永谦成了大老板。
汤永谦先到喜来登酒店看望了朱维衡夫妇,然后开车接他们去他家里。
汤永谦驾驶着崭新的一辆凯迪拉克豪华轿车,向他的住宅驶去,其实酒店离汤永谦住宅并不远,令朱维衡不解的是,汤永谦告诉他们,他开的这辆车是租来的,他年年开新车,从来不买车,这样不存在修车的问题。哈!资本家就是不一样啊!
尽管朱维衡曾经几次来美国访问过,也与老朋友通过电话,而且大儿子朱道一,在美国读研时,暑假曾到汤永谦的工厂打过工,但汤永谦的家朱维衡夫妇还是第一次去。
汤家住在二十几层高楼的高档大公寓里,门卫森严,有专用电梯直达,一切装修都是十分考究,家具也是高贵典雅,一应俱全。
坐在汤家一间中式客厅里,汤永谦泡了一壶西湖龙井。汤永谦告诉朱维衡,尽管一直在国外生活,但很多的习俗还是中式的,到底是中国人哪!
这一点朱维衡也早就看出来了,他再次环顾了一下这间客厅,地地道道的中国江南风格,就连中式坐椅的坐垫,都是手工的苏州刺绣。一提到苏州杭州,汤夫人拉着孙华善的手,讲起了杭州话。汤夫人是杭州人,她说她总是忘不了苏州的“油面筋”,她最喜欢吃啦!几年前汤永谦捐助给母校浙江大学的学生中心落成典礼,她一同去参加,回来时带了许多“油面筋”。孙华善也说很喜欢吃。
说到这里,汤永谦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神秘地说,“是不是又想吃‘油面筋’啦!今天我们就去吃吧?”汤永谦看了看表,已是午饭时间,就说:“我们就去吃苏杭菜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吃!”
汤永谦驾车,不一会儿就到了。抬头看去真是一家江浙传统装饰的酒楼,黑底烫金字的牌匾上写着“苏杭名菜馆”。
在雅间入座下来。轻柔的苏州评弹,四个年已古稀的江浙人,品尝着地道的家乡菜肴,述说着当年挥之不去的往事,神情中就像回到了故国家乡,看不到一点那漂泊在异国的感觉。
饭后买单,服务员送进一壶新沏的“碧螺春”,然后说,“对不起,你们的单已经买过了”,转身走了出去。
朱维衡有些纳闷,问汤永谦:“是谁帮我们买的单呢?”
没等汤永谦回答,门外走进一个人来说:“是我!陆阿娣。”汤永谦诡秘地笑了。
汤永谦告诉朱维衡,陆阿娣就是这家酒楼的大老板,她在纽约一共开了十三家,这是其中一家。知道你们来纽约,特地叫我订在这里的。
陆阿娣忙解释道:“因为住处离得太远,所以没能赶上陪你们吃饭,请多包涵啦!”
其实,在改革开放初期,朱维衡在北京遇到过陆阿娣。那时,陆阿娣的女儿法学院毕业,到北京找工作,朱维衡为她找到国家进出口管理委员会副主任(汪道涵是主任)的周建南,问有没有可能安排。他立刻答应,安排到主管单位去谈。朱维衡陪她女儿去谈,他们正想找个熟悉西方法律的人,于是她就在单位干了一年多,然后回美国去做律师了。陆阿娣后来找朱维衡帮她推销黄金。她从欧州找到一个掮客,有大量黄金,想以优惠价格卖给中国,朱维衡对此一点不懂,又去试试问周建南。想不到他说有兴趣,于是让陆阿娣与周建南相见。周又指定财政部的人与她谈,再要中国银行驻纽约代表在美国调查陆阿娣及她所代表的欧洲掮客的资信。可是陆阿娣不肯讲那欧洲的人是谁,无法谈下去,不欢而散。后来她又找朱维衡想办法找上海的关系,朱维衡为她找了张均的弟弟,他是上海经济贸易总公司总经理。结果他们一拍即合,做成了许多生意。而且他的儿子去美国留学,以她家为纽约的家。陆阿娣是一个极其能干的人,曾经买下纽约的一座大楼,准备开办老人中心,但原有的住户有的不肯迁出,打了官司,结果陆阿娣败诉,导致破产。由于她在美国华人中的声望,还曾担任过里根总统的亚裔事务顾问。听说她后来在生意上又东山再起。
事隔十多年,又在纽约相见,大家自然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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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28 19:05:49 |只看该作者
(39)拔牙之祸
妻子孙华善身体一直比较弱,到美后也不见好起来。1994年3月4日孙华善一次拔十八颗牙,流血一夜,从此更加虚弱下来,经常低烧。半年以后又第一次肺炎住院,三天后出院,但仍然经常低烧,可是孙华善好强,不但继续照看孙女,晚上还要去打工。
1995年2月10日做了支气管窥镜检查,到3月10日细菌培养出结果,确定为肺结核,于是当地市政府专管肺结核的小组马上接手,医生、护士执行他们的标准程序,按规定服药,检查接近人员是否被感染,说六个月或九个月一般的都能钙化。果然,六个月后真的钙化了,孙华善认为“完全好了”,又去老人中心义务服务。
孙华善到美后,总觉得英文口语不够好,坚持要去附近社区大学上英文课,还一定要考到A。
1996年2月至1997年6月间,孙华善白天继续看孙女,还增加孙子放学后的照顾,小学两点钟放学后,校车送到门口来,朱维衡夫妇要照看他到母亲下班后来接回去。每天为了清理摊得满地的玩具,打扫干净,准备明天再接待孙子、孙女,要化不少时间。妻子的打扫又太讲究,扫地以后再用手抹干净,蹲在地板上抹两个房间,实在是非常吃力,但她一定要这样做,她说孩子一天到晚在地上玩,必须非常干净。
后来大儿子朱道一迁往另一城市,孩子不送来了,孙华善的英文课也结束了,她又去选学计算机课,一学又着了迷,在实验室一呆就不肯回家,不吃饭,不睡觉,结果又发烧。稍好一点,又去拼命,而且还要每星期一次,到本公寓义务劳动供晚餐。
1997年11月18日急诊查出“气胸”,几乎动大手术,观察了一晚,决定在左胸部开孔,伸进带照相机的管子,吸出空气与液体,然后再插进另外一根管子到胸部塌陷处,打气吹鼓起来。这种处理方法,究竟对不对,朱维衡打电话问在大连的弟弟朱维继,他是胸外科专家,他说那是很平常的胸外科小手术,但这样严重的紧急情况,就应该立即大手术,否则可能会感染而成胸膜炎,不过他没有看到实际情况,不能武断。四天后拍片,原来的病灶缩小了一半,以后就没有动大手术。
此后一直病弱,但孙华善始终不肯休息,晚上最早十二点钟睡觉,有时要到两点、三点,早上起不来,她说早睡了睡不着,反而一个晚上都睡不了,晚上工作效率高,干累了一睡就睡得很好,所以她日夜颠倒,早上要十一点才起床。医生对她说:晚上十一点到两、三点睡觉是最重要的,三点以后再睡,休息效果差多了。她说她的生物钟和别人不一样,不信此言,这样的病态,一直延续数年,连续三次肺炎,不断低烧。

2003年3月9日至2004年2月20日,三百多天内,85%的日子发烧,每月就医,拍X光片,做CT检查,验大小便,做支气管窥镜检查,消化系统检查,吞噬检查,骨密度检查等等,查不出究竟是什么病,最后由肺科专家诊断为MAI细菌作祟,那是一种鸟类身上的细菌,人类一般不会传染,然而妻子孙华善实在太虚弱了。朱维衡和孙华善住在海边,海鸥和鸽子大批到附近来觅食,别人无问题,她却倒霉了。经过对症下药,治疗一段时间,居然不发烧了,但她又不休息了,没几天又发烧,而且呼吸系统功能减弱,只好拉来氧气机,开始只是需要时用一下,后来白天晚上都得用,出去看医生也得带着氧气瓶,走路有困难,要了一架轻便轮椅。每天需要朱维衡给她按摩,有时半夜醒来,也要为她按摩了才能再睡。食量也愈来愈小,体重降到56磅,医生建议住进康复医院好好休养,免得她在家里总想做点什么事,不肯休息。
住进康复医院,由于孙华善食量太小,营养不够,医生给她用葡萄糖滴流,还是不够,想改为鼻饲。但鼻饲与吸氧有矛盾,医院决定采用管饲,就是在腹部开孔,管子直接插进胃里,强制灌入营养液。不久,体重果然升到64磅。
正在准备出院回家,不料清晨上厕所,下床跌倒,左膝撞在椅子上,痛得不能走路了,只好卧床大小便,偏偏小便特别多,她不愿意过多麻烦护士,叫朱维衡请假随侍在侧,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八点半,第二天又去,护士说要大小便尽管按铃,她们的责任就是帮助病人,不要不好意思,总算说服了她。那天中午朱维衡回家了,第三天她已能扶着助行器进厕了。但她为了减少大小便,那两天不吃不喝,不肯灌营养液,体重立刻又降到62磅,再过六天,她腹泻了又不吃不喝,拒绝灌营养液。
2004年5月的一天,康复医院叫朱维衡去谈话,说她如此拒食,如何能维持生命,而康复医院住院八十天的最高限期将到了,只有回家或进老人院,两条路可供选择。如果回家,怕朱维衡这老头儿会被拖垮,因为要继续为她管饲,而孙华善一听“老人院”就拒绝,因为很多新闻中说老人院虐待老人的事,但康复医院说也不是所有老人院都不好,这城市里好的老人院很多,可以先去调查一下再作决定。当下开出四五家好的地址。
朱维衡一一前去了解情况,选定了一家,一周后迁入。这个老人院的确不错,远比康复医院舒服,医生、护士、理疗师都很耐心。看电影,玩游戏,大家坐在轮椅上,自由交谈,饭菜也可口,还可以从家里拿饭去吃。孙华善觉得床垫太硬,马上给她换了气垫床垫,所以孙华善出乎意外地满意。一周后她说:“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与许多亲戚朋友一起谈笑好开心。”又说天气慢慢暖起来,可以到花园里去晒晒太阳,叫朱维衡拿些较好的衣服去。朱维衡第二天拿衣服去,不料她感冒发烧了,又转为第四次肺炎,三天后退烧。
朱维衡把刚取到的一批照片拿去给她看,有4月2日他们结婚五十四周年纪念日在她病床边拍的合照,有她与一个一个护士的合照,还有小孙女十二岁生日照片,孙华善从小带大这个小孙女,互相最有感情,小孙女还来望过她,她说:“她长大了,快不认得了”,但她没有气力,朱维衡拿去的饭,只吃了几小口,喝了几口茶,就说吃饱了。
晚上医生来检查,打算拍X光片看看,定在明天早晨九点钟。当时已不发烧,只是血氧度较低。朱维衡九点半回到家就接到大儿子朱道一电话,问母亲情况,刚挂掉,小儿子朱道亮来电话,说打算从加州飞来看母亲,朱维衡说不必老远过来,自从进老人院后,一天一天好起来,最近感冒发烧,今天也退烧,大概过不几天就会好的。
万万没有想到,只过了六个小时,老人院来电话说孙华善去世了!这个晴天霹雳真太意外!朱维衡赶到那里,见老伴安祥地像熟睡一样,一点没有痛苦的样子。护士说她一点钟按铃要喝热茶,护士看她喝完睡下,不料三点钟就停止呼吸了。
朱维衡立刻打电话召大儿子朱道一来,共同陪送到殡仪馆。殡仪馆按他们标准程序,要了孙华善的照片,简历,就在报上发了讣告。小儿子朱道亮两天后全家赶到,告别仪式到了三十多位客人,很多是见到了报上的讣告而来的,有两位残障人邻居,一位行动困难的教授,一位康复医院的代表,一位她义务服务多时的老人中心的领导,还有朱维衡工作多年的两处的三位领导,孙华善小学同班同学和她丈夫,他们的儿女,也是朱道一的好朋友,朱维衡大姐姐的孙女儿和她男友,朱维衡老朋友的儿子,以及朱道一的许多朋友,连同自己家九人,总共四十一人,济济一堂,十二个花篮,摆满华善遗体周围,没想到居然会有如此盛大的哀荣!儿子将骨灰罐拿回家,供在鲜花丛中,直至10月12日安葬在加州公墓。
回想起来,妻子孙华善1994年拔牙以后,身体每况愈下,可以说那一次拔掉十八颗牙,流整夜血,实在是太伤了!那一定是她虚弱的诱因。当然,如果她不是那么好强,能听医生的话,好好休息,彻底恢复,也不致于折腾得那么辛苦,至少还可以像她所希望的,看到小孙女上大学,结果却只落得个遗憾!
朱维衡认为拔牙惹祸,为此事专门请教过美国教育出来的牙医,他说一次拔十几颗牙的好处,是能够拔完牙立刻将牙床上各牙齿之间的骨尖刺磨去,免得日后骨尖刺自然脱落,造成假牙底下压痛,另外一个好处是,一次手术解决,不用多次拔牙受罪,他说一次拔十几颗牙,可以全身麻醉,也可以局部麻醉,因人而异。孙华善是全身麻醉,手术后休息一个小时,刚醒过来,就叫她回家,回到家还是糊里糊涂,很伤身体。
朱维衡二十多年前在北京拔九颗牙,是一星期最多只拔两颗,没有什么痛苦,日后也没有因骨刺压痛,只有太吃力造成牙床肿时才会痛,所谓“上火”,吃了绿豆或西洋参来“清火”就能好。按说中医就高明,西医不懂什么“火”呀“水”呀,只知说是“细菌”,只会用消炎药。这样看来,老伴孙华善之死,归根结底,说是“拔牙之祸”也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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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新世纪大团圆
朱维衡独自一人坐在躺椅上,凝望着老伴孙华善的遗像,沉思起来。他似乎感觉孙华善并没有逝去。那个独自一人大胆地跟着他去一个陌生的冰天雪地的东北,一个相互牵着手走过五十四年漫长旅程而矢志不渝的爱人,她是累了,需要休息了。
朱维衡环顾清洁整齐的房间,每件什物还都是她在时摆放的位置,就连1991年中国电工技术学会颁发给他的那枚金色的“元老杯奖”奖牌,仍是按她的意思挂在房间的显要位置,尽管搬过好几次家。朱维衡用过的书籍仍是按她的设计和分类整齐地放在书柜里,她说从哪里拿出来就要在哪里放回去。
老伴生性善良。那还是在东北时,有一次院里的宿舍在大风暴中被损,几个女生受了伤,妻子工作上本与这些女生没有关系,但她常去关心她们,送医送药;朱维衡父亲有一点遗产分给他,妻子与他商量后,全部捐给了越南抗美斗争;刚到美国时,每次回国,她一定要带许多东西回去送人。住在老人公寓时,只有我们一家是中国人,其他都是美国、俄国、意大利等国人,老伴每周义务服务去供餐,都是十分周到。有一次隔壁残障的意大利人与同楼的女单身俄国人闹感情纠纷,半夜哭泣,老伴立刻去安慰他们。
老伴自己的生活都是非常简朴,总是穿旧衣服,吃最便宜的菜,把好吃的留给家人吃。她自己非常节省,但每次帮助别人都非常慷慨。
……
突然,朱维衡有了一个想法。他想完成老伴孙华善生前的一个愿望。那是一九九九年,朱维衡八十岁,而大姐姐虚岁是九十岁,朱维衡发起组织“朱氏宗亲九九大团圆”,在六月二十六日借唐人街“鸿福饭店”聚会,到了四十七人,济济一堂,好不热闹。那时,大儿子朱道一的爱人和他们两个孩子都是第一次与这一大批亲戚见面,再小一辈的那四个孙子女初次相见,立刻显出堂兄弟姐妹之间的天然亲情。朱维衡在会上分发了“朱氏亲属关系表”,1910年摄的“第11世至15世全家福”照片,和“朱氏亲属大生日十年分析”。事后,朱维衡还整理了一份“九九大团圆盛况报告”,连同那天的全体合照,除了寄给到会者外,还寄给未到会的国内外亲属,尤其那天拍下的集体照,弥足珍贵。团圆的当天,孙华善提议,下一次聚会要在中国办,到自己的故乡团圆。
于是,朱维衡开始忙碌起来。他从网上反复查找、逐个联系,最终选中了杭州新世纪大酒店。因为它位于杭州浣纱路,正是朱维衡幼时老家的所在地。又因为朱维衡生在杭州,孙华善生在苏州,素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美誉。所以朱维衡大胆称此为“天堂朱孙新世纪大团圆”。
2004年7月30日,朱维衡向所有朱、孙两家亲戚发出了请柬。全文如下:
我是杭州人,华善是苏州人,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家享受“天堂”美誉,却未尽享天堂鸿福。如今失偶不久,想补一课,聊慰华善于天上。
朱孙两姓亲属散居国内外,我六位亲表弟,除老三及其幼子1997年在美见过面,稍有联系外,其余都六七十年未曾谋面。今年十月,我去上海参加国际磁浮列车会议,三表弟建议我去杭州与第一第六表弟相见,我的二子全都赞成,因此我突发奇想,举办朱孙两家原籍苏杭的亲属齐聚杭州,共赏美景,来个“天堂朱孙新世纪大团圆”。
兹定于今年10月23日中午,在杭州新世纪大酒店,略备杭餐,共庆团圆。10月21日、22日、23日三天房间已订好,一切食宿费用由我作东,用来完成华善原定今年10月回国与亲人团聚的心愿。我选此处是因为我小时生活了十四五年的老家就在这条路上。
杭州现在成为现代化美景城市,金秋季节更显抚媚,借此大团圆,可以尽情欣赏天然美景,也创造互不相识的小辈们挂钩的机会,让远离家乡的后辈们对老家产生一点好印象,也让仍在杭州的亲属认识几位他乡的亲属,说不定以后会有积极作用。希望你能安排尽可能多的家人同去参加。
回执请填就于9月底前寄给杭州浣纱路99号杭州新世纪大酒店高人可先生收。以便他安排房间。
专此,恭请
光临

朱维衡2004年7月30日

2004年10月23日从美国来的,台湾来的,广州来的,大连来的,丹东来的,北京来的,扬州来的,上海来的和杭州当地的(实际还有从美国来参加的范世藩、杨振玉,已经到了上海而病倒,郑楚佩、杨淑智也从南京正要去杭州而生病,临时缺席)。共四十三人,正好与1999年在美国举行的那次“朱氏宗亲九九大团圆”人数相同,头一天大家由导游带领游西湖,欢欢喜喜畅游天堂美景。
这天各方来客陆续到来,在签到画纸上用彩色笔签名,是一项重要节目。这是按照1999年美国那次所用办法来办的,那次是小儿子朱道亮买了现成的印好彩色花边的画纸签名,但杭州买不到那样印好的画纸,朱维衡头一天晚上想出个办法,请来宾中间现成的美术大师,朱维衡六姐的孙子朱有为来画边框,他现在已是大广告公司的技术总监,私人广告公司老板,可惜朱维衡临时找不到很多不同颜色的彩色笔,只好从旅馆办公室找到尽可能多的几种颜色的笔,买一张白色图画纸给他,23日当天早上,把他从床上叫起来,拿出1999年美国那张签名纸做样子,让他画一张当天要用的签名纸,朱有为果然是一位出色的画家,不一会儿,一张漂亮的签名纸就完成了,虽然颜色不够多,但他把西湖的三潭印月,雷峰塔都画进去了,大家签名以后,这张签名纸与1999年那张相比,毫不逊色。
聚会前,朱维衡带领道一、道亮及先期到达的亲戚,到同在一条浣纱路上的老家看看。没想到1979年大姐姐初访杭州时所见,老宅门口只有一块牌子“浙江省教育厅”,1981年道亮出国前,陪他到杭州走马看花那天所见,老宅门口挂了五块牌子,除了教育厅以外,还有“机械工业厅”,“煤炭工业厅”,“建筑工业厅”等四块牌子,东、南、北三面建起了四座四至六层大楼,分别是这四个工业厅。
而这次相隔二十三年,这块平行四边形八亩地上,全变成了一个单层大商场,什么楼房都没有了,当年这一地区是人烟稀少的几座大洋房,建在浣沙河南北两岸,如今那条河早已填平,将南浣纱路北浣纱路加那河道,成为很宽的浣纱路,不再是幽静处所。据说在日本占领杭州时,朱家这座大花园洋房,曾经被作为宪兵司令部,还在那大楼北边大石板地上,摔死过好些中国被害者。解放后,多年作为省政府几个厅的办公处,不想现在成了大商场,这正反映出历史潮流的演变。现在商业重于一切,政府办公处只好让路了。此时所见,这里是热闹的商业区。1981年还能看见的热闹的龙翔桥小菜市场,现在看不到了,大概已被超市所取代,而朱维衡印象中龙翔桥头柳树上挂人头的地方,因为已没有河,当然没有桥了,此处只种了几棵细竹,摆上几块大石头,成为一个微型公园了。此次回国大团聚,朱维衡有着别一样的心情,同时也有完成了一件大事顿感欣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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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每隔一两年朱维衡都会回国来看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在驱使他回国来,回到自己的故乡。2006年的10月,朱维衡再次回到了杭州。星期天,他约同马世棋、吴世英两位初中同班同学,到杭州汪庄住了两天,逛了湖光山色和吴山附近的老城,还到龙井买了真正正宗龙井茶叶,在当地吃了农家餐,真是别有风味。在离开杭州前,又去了新修复的“雷峰塔”一游,访问了母校安定中学(现为“第七中学”)。七十多年前,大家正是最顽皮好奇的年龄进入这个学校,也是在这段时间内,由于看了一幅“科学画报”的“真空管道高速车设想图”启发了朱维衡寻找更好的高速交通工具,而从农学的兴趣转向交通技术的兴趣,从而发现了磁力可以推动车辆高速运行,做了一些实验,写出了“飞车梦”的论文,在大学刊物上发表。如今的母校,仍在原来的地址上,但马路开阔了,老房子全变成了新的高楼大厦,占地面积也大大地扩展了。原本只有初中,只收男生,1937年开始招收女生,2002年开始从高初中并存,改为只收高中,建成了美术教学大楼,塑胶田径场,校园闭路电视系统和计算机校园网络系统,高考升学率逐年提高,到2001年达到98%,美术班高考升学率六年保持100%,成为著名的重点学校。三个老校友突然闯进去,居然由校长秘书出来接待,带他们参观,还送他们每人一本据说是留下的最后三本“二OO二年建校百年纪册”。他们当年的美术老师张鹿山先生,以及现在的美术老师陈可久先生,一直都是他们尊重的优秀老师,纪念册中都有他们的照片。在“历年毕业生名录”中,他们三人的名字都在1935年春季班名单内,也有朱维衡同班的大侄子朱道弘,以及1919年班堂兄朱维谷的名字在内。看到张鹿山老师的照片,想起当年他教音乐课时讲,音乐是“律动”,所谓“道”就是“律动”,所以说“太初有道”应该叫“太初有律动”,音乐是规律的音节,就是音节律动,不能违反。他教图画时,要大家手持铅笔伸直了臂,拿大姆指在铅笔竿上测量要画景物的尺寸,画在图上,避免各个景物尺寸比例失调。这些往事朱维衡都记忆犹新。
当与两位同学同游杭州西湖雷峰塔时,朱维衡颇有感触。眼前的雷峰塔是在原来倒塌的古塔基础上,支起铁架,用现代技术,按原样重建的。从山下上达塔基,有电动扶梯,从塔基上到塔顶,有电梯直上,那原来残留的塔基,从新塔底层中间一圈玻璃围墙外面,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底层内壁,有“白蛇传”故事彩画,塔外安装灯饰,入夜五彩缤纷,远处就能看见。
这座古塔,曾在1924年倒塌过,朱维衡当时五岁,正在家里大圆草地上与小狗“小黑”在疯跑,突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巨响,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后传来说是雷峰塔倒了,那倒下来的每块空心砖里都有一卷佛经,十分珍贵,许多附近居民纷纷将砖拿回家去了,这以后就编出白蛇青蛇那段神话爱情故事来,各类剧种纷纷上演,至今犹存。事隔八十二年,当时听到的雷峰塔倒塌巨响,似乎还在耳边。
对于雷峰塔倒塌八十多年后,重新修复外形原貌,为杭州这个大名鼎鼎的美丽城市,增添一个旅游新景点,各方评论褒贬不一。初到杭州的游客,老远望见西湖边的夜色中,闪耀出五彩缤纷的雷峰塔外形,谁都想去看看这“白蛇传”传奇故事发生地的实景,到达山脚,汽车下来,立刻可以从电动扶梯上到塔基,进塔首先看到玻璃围墙内那八十多年前倒塌后残留的塔座实物,背后墙上画满“白蛇传”故事彩图,感到确实进入了故事之中。电梯到达顶层,可以俯瞰西湖天然美景全貌,下来再看看2002年的“雷峰塔重建记”,知道公元977年北宋时期,吴越国王为祈国泰民安,建塔于西湖南岸夕照山,1120年战乱被毁,1200年南宋偏安,迁都杭州(当时称“临安”),对西湖这项天然美景加以修复,于是“雷峰夕照”便成为“西湖十景”之一,1555年倭寇掠杭,纵火焚塔,木质结构全毁,只剩砖砌塔身,这残存的砖塔身,经过三百六十九年的风吹雨打,无人过问,终于在1924年9月25日倒塌,2002年才用现代技术恢复原貌。这一千另二十五年的历史,反映出中国历史文化遗产,在政治动乱,外寇侵略中,屡遭厄运,也看出各个时期兴衰痕迹,凡是兴盛时期,经济实力促成文化发展,诸多建树,动荡贫弱,必然破落,雷峰塔数度重建,完全是这个道理。吴越国建塔一百四十三年后,战乱被毁,南宋偏安杭州,美化首都,修复此塔,杭州便有了完整的“十景”,过了三百五十五年,日本强盗烧塔,从此“十景”成了“九景半”,这种残局竟延长了四百四十七年之久,其中只剩残存的一点塔基,达七十八年之久,这反映出战争的破坏性,外敌侵略的可恶,而最后那七十八年前期,国民党统治时代,从来没有安定过,直到新中国改革开放,经济发展了,才有能力来重建此塔,还“西湖十景”原貌。可是在文人雅士眼里,对现在这种安排和装饰却颇有微辞,认为彩色霓虹灯饰不伦不类,破坏了古色古香历史文物的韵味,尤其对电动扶梯在正对塔身的主要上山通道,使雷峰塔不中不西,大煞风景,埋怨设计人为甚么不把电动扶梯放在旁边,同样起到便利上山作用,却可不破坏古色古香的美丽景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可强求也。
此次故地重游,都是当年朱维衡好友们的晚辈热情接待和安排的。在杭州老城饭店吃饭时,老朋友蔡明芝的女儿蔡雷还特意请来她的小姑姑蔡文宁作陪。聊起幼时往事,犹如回到了六七十年前的光景。然而,当年最活跃的老同学蔡明芝,已故多年,在座几位老者,不免感叹不已。
朱维衡就是在这次小聚时,从蔡文宁嘴里得知了N小姐的一些情况。
N与陈体立在美国结婚后,不久便到了台湾。五十年代后期,陈体立在菲律宾大使馆任职时不幸遇车祸去世。N便又回到美国,一直在美国商业部工作到退休。退休后,她就从美国东部迁到了西部城市居住。不久,Nike公司的老板找到她请她出山,担任Nike公司驻华代表。长期住在北京的高级宾馆里。N用她有利的各方面条件,帮助Nike公司在中国各地开办了许多家工厂,直到已经八十多岁了,才完全退休,回到美国俄勒岗州家里。
N 三十二岁就守寡,一直没有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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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不为而为


(41)夕阳无限
妻子华善走了差不多一年,朱维衡就迁居到加州。朱维衡先在小儿子道亮家住了一个多月,然后搬进附近的一家老人公寓里生活。
这家老人公寓有十层楼,一楼是办公室,阅览室,健身房和车库,二楼到十楼共九十九户,其中七十七户是中国人,多数是从台湾来的.公寓早有中国人自己的组织,每层有一位“楼长”,全楼有个“会长”。2006年春节晚会上,会长先生因病提出辞职,改选时朱维衡被推出来当了新的“会长”。新来晚到,不懂该怎么做,老会长教他,该先补齐楼长缺额,召集楼长商量,大家提出可以做些什么。不久经理去世,新经理接任后,董事会主席找他和新经理一起谈了一次,说这里中国人多,要不要组织一些学英文,教太极拳等活动,他建议已经有晚间体操班每天在做体操,就不用再教太极拳了,英文班可以办。他自己也参加了这个班,可以帮一些英文有困难的人一些忙,也帮助经理翻译他的布告,另外整理了一下阅览室,收集个人看过的期刊,放在阅览室供大家看,做了一个报架,每天买中文报,夹起来放在报架上,供大家阅读。以前冷冷清清的阅览室,变得热闹起来。朱维衡的热心工作赢得了大家的好评。
公寓的生活还是很惬意的。有时,一些老太太会送些好菜和点心给朱维衡,说他一个老头儿,不会做菜,帮他补充些营养,其实他吃东西向来马马虎虎,自己的确不会做,但吃什么都觉得满意,身体很好。这里每星期可去拿一大牛皮纸口袋的食品,是专门照顾收入低于最低水平的人,有肉、蛋、水果、蔬菜、面包、饼干、点心、牛奶、饮料、各种罐头,擦手纸等等,冰箱里放的东西根本吃不完,生活舒适得很。
一天,一位自学中医的中年妇女M,走进了朱维衡的生活。她是觉得这个老头不像别的老头那样老气横秋,愿意找他聊聊天。她告诉朱维衡自己为什么要去啃中医这块硬骨头,原来她的经历的确很不平常。
M年轻时嫁了一位漂亮的日本留学生来到美国,丈夫工资不低,可是染上了赌瘾,舍弃了正常家庭生活,经济上也发生了问题。M是一位非常中国传统色彩的女性,既然结了婚,就得从一而终,维护这个家的形式,除了做好家务,还要想办法赚点钱来维持家计。她先做过公司职员,很快升任部门经理,继而学做地产,居然非常成功,几年经营,拥有了三座大房产。按照美国法律规定,房地产所有权归属夫妻所有,可她的丈夫却拿房产去抵赌债。在女儿都实在看不过去了的情况下,她才终于在忍受了三十年后与丈夫离了婚。她寄希望于唯一的一个聪明能干的女儿,可是女儿长大了,需要独立生活,工作学习非常忙,不可能与她相依为命。她这时就想,在她余下的二三十年的人生当中,还应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因此, M决心从头开始学习中医,倒不是为了行医发财,而是为受病痛所困的人解除痛苦,弥补她过去几十年人生浪费掉的损失。朱维衡为她有这么大决心,而且已经坚持了一年多的毅力感到十分钦佩。
M记忆力好,分析能力很强,遇事能很快做出判断,所以她从事过的工作都相当成功。她是一个非常富有感情的人,她为女儿小时买来的一只小狗,现在老了,一只眼白内障,看不清路,她非常爱护它,可是她的公寓不许养狗,只好放在女儿处,而她女儿现在忙她自己的事,对这老狗不可能爱护如前,使她很不放心,有时实在思念它,就开车一个多小时,去带它到公园转一下。
朱维衡与她交往,是因为她与一般人不太一样,谈话有较深刻的内涵,可以对应交谈,而不像许多人那样,只能作一般化的聊天。
她有突显的敏锐洞察力,丰富的社会运作经验,遇事颇有预见性,所以办起事来大刀阔斧,当机立断,而没有女人常有的犹豫不决的毛病,一旦决定,作出取舍,就不后悔。朱维衡就是欣赏她这点痛快劲。她的前半生,被她那嗜赌入魔的丈夫白白消耗掉了青春活力,为维护家庭生活,伤透脑筋,落下个失眠的毛病。现在解放了,想要追回失去的光阴,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学习中医,去为有困难的病人服务,这是伟大的志向,朱维衡非常赞同。
说起来,中医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她过去从未涉足这个领域,半路出家,难度很大。可是她不怕困难,进了国际医药大学学习。有一次,她发现朱维衡舌苔特别厚,断定是所谓“肠燥津亏”,应该服中药,就带他去找她教课最好的老师,朱维衡服了医生的中药,果然舌苔正常,口臭也消了。这位老师在中国早已是主治医师,来美国行医已有相当成就,M请这位老师治她自己睡眠不好的顽症,也有所改善。
一天,M对朱维衡说,她想去中国大陆寻访能耐心教她的老师进修,问朱维衡有没有可能找到。朱维衡想到了他的弟弟、弟媳都是大连的名医,向他们求助,就可能得到满意的消息。于是朱维衡和M就决定在四月份假期中先去大连等地了解情况,如果合适,后年在美国拿到中医执照,再去中国进修。她说,准备先到台湾去看看母亲的新屋,与老同学聚会,邀朱维衡同行。朱维衡本来就有心去访问台湾的亲戚:两位表弟、两位内侄儿和一位内侄女,有她同路,也就更加放心。于是满口答应跟她先去台湾。然后她跟他再去大连等地。
买好了飞机票,签好证,一起上路。2007年4月初,朱维衡与她到了台湾。她的同学前来机场迎接,驱车前往同学的住家。同学的丈夫是大学教授,两夫妇热情招待了他们。第二天,M就去台南她妈妈家。朱维衡则与二表弟见了面。七十三年不见,一见面,朱维衡眼前就浮现出小舅舅的身影来,二表弟太像他爸爸了!当年他才六岁,朱维衡也才十二岁,不想一别竟已这么久了。接着,朱维衡的内侄儿接他去家里住。次日,内侄儿由他女友开车(内侄儿因右眼视网膜脱落,久治无效,已瞎,又加车祸,背部受伤,不能开车)陪着朱维衡到南部去玩,先到了台南,接到了M一同到高雄的亲戚家。朱维衡早在1991年在美国见过这二位内侄儿,这次见到了他全家五口人。
两天后,M先回到台北。内侄儿一直陪朱维衡从高雄到日月潭、文武庙、埔里游玩,再回到台北。朱维衡的二表弟夫妇约了三表弟一起吃了顿饭,二表弟又陪朱维衡去参观了台湾故宫博物院。
四月九日朱维衡和M就离开台北飞到北京。两天后一同去大连。不想M在火车上吃了草梅和杨梅,到大连后又吃了小海鲜,竟然上吐下泻。朱维衡立即送她进医院,连续输液五个小时。朱维衡和弟媳叶绪英两人,一直在病床边上陪着,直到被亲侄女(她也是大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内科主任)发现,赶来向她母亲大大责备了一番,说“两个八十多岁的老人那么长时间坐在病塌边上,你们病倒了怎么办?病人由我来照顾好了。”这才把两个老人解放出来,幸好M第二天就完全好了。弟弟朱维继陪M去见本院的骨科主任,检查M的颈椎病,拍了片子。当天晚上朱维衡同M飞回了北京。
次日,朱维衡陪M去王府井新华书店买中医书籍和挂图。十七日飞往济南,到中医药大学参观。第二天飞到杭州,游览了三天,朱维衡患了感冒。第四天乘火车到达上海,下雨,很冷,朱维衡又发烧了,第五天真的病倒了,只好打电话取消原定要去的两处亲戚家。M急坏了,赶忙为朱维衡买药、送医院,陪着几个小时,等输完液,送朱维衡回旅馆,又为他去买食品,跑上跑下。一天,服务员进房间搞卫生,对朱维衡说“您女儿对您真好!”朱维衡笑了笑说:“是啊!她是我的干女儿!”。
朱维衡先飞回北京,在北京又输液三天才好。月末飞回美国。
干女儿M晚几天到北京,五月二日飞回美国。在北京期间,M买到了北京中医药大学的中医基础课“远程教材”七大本,共五百六十张光盘,又在北京中医院请老中医治她的病。在济南,成都两所中医药大学的附属医院,她看到分科那么细,每个科都有那么多病人。因此,她决心在学了基础课后,还要进一步学更高深的学问,治病更能既快又好。此行对M来说,初步了解了中国几处主要的中医药大学情况,买到久已想要的完整基础教材,达到了目的,可算收获不错。其中成都中医药大学张廷模教授讲授的中药学,深入而不枯燥,引经据典,举例生动,如听故事,非常有见解,印象特别深刻。
M回到美国,一有空就打开光盘来学,觉得讲得真好,她决心要把这门高深的中医真正学好,在学校毕业,拿到行医执照,掌握了基础知识后,有机会要跟名医去当徒弟,认真进修,将来为人治病真能救人性命。这是她做人的信条,做任何一件事,决不含糊,要做一定要做到最好,凭她一惯的作风,对中医如此执着,朱维衡相信她一定能达到目的,享受她充实、有意义的人生,弥补她前半生浪费掉的不足。
朱维衡过去对中医一无所知,经过M多方推介,带他去看她的老师,治好了他口臭、舌苔厚的毛病,他才第一次尝到了甜头,相信中医确有本事。她说食补比药补还重要,朱维衡从中国回来,自己认为全好了,但她觉得他脸色不正,还有微咳,炖了一大锅冬虫夏草、黄芪乌骨鸡让他吃了一星期,脸色完全复原,精神也充沛了。正因为她对他体贴的照顾,并为他实施进补治疗的明显效果,朱维衡渐渐认识到中医的重要性。
一天下午,M对朱维衡说,她久闻佛州倪海厦中医的大名,并买了他的教材光盘,内有针灸,黄帝内径,伤寒论,神农本草经,尚有金匮要略。朱维衡看了他的教材,觉得倪医生独特的见解,是更高深的经方派理论,水平确实高超。M说,将来如能临床跟倪老师学习,才能满足她的求知欲,她决定亲自去拜访他,并求他治病,想约朱维衡同行。朱维衡毫不犹豫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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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他们到达佛罗里达州,一同去拜访倪大医生。倪医生果然与众不同,几分钟就诊断出她的病因,讲了正常人体内的平衡关系,也讲了西医不能治本和西药老板不择手段的行为。朱维衡听了犹如初梦方醒,怎么过去就没想到过这点呢?于是朱维衡向倪医生讲他对中医的感受。倪医生听了很高兴,邀请朱维衡写一篇文章,登在他的网站上。很快,朱维衡写了一篇《一个电机工作者谈中医理论》的文章发给他,他立刻将其登在他那网站上,并加上他写的《我的感言》。
倪医生的诊所位于佛州奥兰多的一个岛上,独立一个大院,完全是中国古老大四合院式的房屋建筑,每座平房有一个雅致名字。内外都有中国古老摆设和装饰品,还种了中国荔枝,桂元等中国果树,大门外插有中美国旗,体现他所说的,不忘自己是中国人,来美国是为了发扬国威。他博览群书,古今中外,文化底蕴根基深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多才多艺,酷爱音乐,能玩乐器,与人谈话,风趣热情,治病救人,赤子之心,溢于言表。他的工作人员和学生,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文件资料,有中文也有英文;他的病人,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朱维衡和M在诊所不长的时间内,就有好几位预约好的中外病人前来求治。他设立网站,传播临床经验,公开诊疗日志,宣示治疗效果,发表医疗见解,真是活生生的教材。当今癌症、爱滋病、非典、禽流感等病谈虎色变,倪医生用经方方剂完全能够治好,他在禽流感流行期间,免费供治,如果无效,传真给他,他一定答复,教你如何煮大青龙汤,养鸡场感染此病,用此方也能治疗,不必大量宰杀。
倪医生赞成中西医结合,不过不是现在多数医院推行的,西医为主,中医只是辅助性的角色,只在康复期中起调养作用,他主张的是完全由中医诊治,西医只配合验血等辅助性工作,中西医最应该结合的,是西药研究人员与真能医好病的中医合作,共同研究中药的改进工作。
他的网站(www.hantang.com.cn)内容丰富,包罗万象,将他的心得公诸于众,让大家受益,著有专题论述三百多篇,其中包括汉唐成药说明几十种,中文解说一百多篇,还有“倪海厦医师大陆后援会(www.hantang.org.cn)”,和“美国汉唐中医台湾后援会(www.hantangcom.cn)的内容。看了他网站上的医疗记录,许多癌病患者,从死亡线上被他救回来,其他各种疑难杂症,无不药到病除,他的针灸医术,也真神奇而令人钦佩!再看他写的论述,知道他数十年潜心研究中医,不交际,不旅游,不参加Praty,全心全意为恢复祖国五千年文化中最珍贵的精华——中医正统理论的光辉而奋斗。他每天开诊非常忙碌,还要牺牲自己的时间开班讲课,培养青年接班人,出版著作和光碟,广泛传播他独到的中医理论,立志要用真正的中国古老中医传统医术救世济人,不惜与欺世害人的冒牌医生和西药厂老板作斗争,这种为拯救人类生命而贡献自己一切的伟大胸怀,决非一般人所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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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往事不会如烟
朱维衡放下手里老同事顾国彪寄来的《磁浮交通》学刊,复又坐到躺椅上。此时,朱维衡的耳边已经聆听不到屋外海涛的拍击声。冥冥之中,许许多多的住事今事在脑海里出现,交替着,翻腾着。
朱维衡一九八七年从中科院电工所二室退休后,接他班的是顾国彪。因为他艰苦奋斗四十年,坚持不懈地进行蒸发冷却发电机的研制,在一九九七年当选为工程院院士。他从二室主任岗位退下来后,接他班的是徐善刚。徐到退休年龄了,接他班的是金能强。金能强也到退休年龄了,接他班的是后来从清华大学毕业的博士温旭辉。徐善刚退休后,被聘为上海磁浮列车研究中心高级顾问,兼任供电系统组组长。金能强退下来后,被聘为国家科技部磁浮办公室高级顾问,同时仍在电工所领导着一班人在进行磁浮列车研究工作。记得二OO二年回所看时,新建的八层大楼后面附上的三个大实验室,分别是电动汽车,磁浮列车和蒸发冷却实验室,都是原来二室的任务。漂亮、完善的设施,真是“鸟枪换炮”了。朱维衡在电工所时,二室能分到的经费总是比较少的,大头是研究磁流体发电的一室和研究超导磁体的四室。
顾国彪被评为中国工程院院士,朱维衡是百分之百认为完全合格的,因为他1958年从清华大学毕业,被分配到电工所后,一直没有离开过蒸发冷却这个课题,历经技术、经费、认可、信心等各种难关,克服理论、实践、材料、加工等技术本身方面的种种困难,面临经费不足的窘境。好不容易试制出来,却不能被学术界所认可。觉得这样好的前瞻性创新大项,已经做出了许多可喜的单项试验成果,完全应该坚持下去,可是我们本所的领导就不支持,认为不如磁流体发电和超导磁体重要,科学院就更不认为应该重视这个项目,我们真是面临困境!好不容易联系好了云南偏僻的大寨电站愿意接受蒸发冷却,也有东方电机厂愿意加工,但要列入国家电站建设计划可不容易。朱维衡突然想到能不能利用同学身份去与水电部长钱正英谈谈,她是朱维衡大学低一班的同学,可是闯到水电部部长办公大楼,根本进不去,朱维衡留了一张条子在那里,也没有回音。朱维衡转而又想到能不能找当时已升任国家计划委员会副主任的黄毅诚谈,1950年选派留苏学生时,是朱维衡经手把他从沈阳变压器厂副厂长岗位上抽出来的,苏联学习回来,逐级提升,这时正是主管能源的计委副主任,但朱维衡担心没有把握,他已是那么高的高官,三十多年不见,很可能他早忘记了,也许根本见不到他,不过朱维衡还是大胆去试试,于是开好介绍信,与同事一起去,没想到黄毅诚见了介绍信上朱维衡的名字,立刻叫他们进去,非常热情地接待他们,朱维衡向他介绍蒸发冷却的优越性,及过去二十年来已经研究完成的单项成果,并且拿出许多单项试验成功的数据给他看,他当场表示应该支持,很快就被批准了。那年三峡电站招标时,我们参加了竞标,可是当时还是相信洋人的因素占上风,我们没有中标,一直到2005年,德国700兆瓦机组在三峡装上,却发不出电,水电部急了,才回过头来要我们赶快准备替补。2006年正式由国家下达任务,研制700兆瓦蒸发冷却机组,我们七十多岁的老将顾国彪,早已退休,当了院士,实际一天都没有休息过,全力以赴,领导这班人马,带领大批大学毕业分配来的“新鲜血液”,夜以继日,紧张工作,抢时间完成这一千载难逢的、世界上破天荒的巨大新创水轮发电机的研制任务。这支队伍目前已扩大为三十来人,有院士、博士、硕士二十人,在新建的大实验室中进行新的拼搏,不但在蒸发冷却发电机上,而且扩展到特种变压器和大功率电力电子装置的开拓研究,和将蒸发冷却技术与超导技术相结合的,高温超导电机的前瞻性研究,可谓是“天马行空,长空万里”!今天蒸发冷却技术终于被同业所认可,不但国内,而且通过2000年国际大电机会议,蒸发冷却被评为旋转电机领域的四项新进展之一,公认确实是中国自主创新的高级电工技术,成为各国学习采用的新方向。
这一切,是顾国彪四十多年锲而不舍、坚持不懈取得的成果,他成为院士,朱维衡十分欣慰。
此刻又想起了唐任远。唐任远在沈阳第八设计院时,是朱维衡的得力助手,还在大跃进时期,朱维衡跟部长去四川做翻番计划那一个多星期,请他住在朱维衡家,替朱维衡照看他儿子朱道一,因为孙华善那一年下放农村劳动了。他后来调到沈阳机电学院,成了著名教授,并出版了许多电机书籍和译著,其中有与中国电机界老前辈褚应璜、丁舜年、汤明奇先生合写的,一九九七年也被评为中国工程院院士。
突然间,朱维衡看见书柜上的两册很漂亮的文件夹。想到了老邻居Jim先生。Jim先生曾经是美国空军电子技术人员,曾在麻省理工学习,因病退伍。离婚后独居,比朱维衡小二十岁。他对磁浮列车有很大的兴趣,自己在网上收集了许多磁浮专利和资料,并把它非常漂亮地装订成册,经常抱着资料来找朱维衡交流,两人有共同语言,十分投机。Jim先生除了对磁浮外,兴趣简直太广泛了,对电动车、燃料电池、单人二轮车、永磁冰箱、直线发电机,以及原子物理、天体物理等等无不涉及。
有一次,Jim先生同朱维衡一起去麻省理工找Dick 。Dick与Kohl是麻省理工研究磁浮列车最早的两个人物。看到两人正在研究的从月球上发射火箭的直线电机资料,Jim先生和朱维衡便去拜访。没想到刚谈到正题,Dick就当着他们发了一通牢骚,大说美国政府没有远见,不支持磁浮列车研究。然后Dick送给他们他写的另一篇文章,讲的全是超导型设计。以后Dick退休,创办了MagneMotion公司,生产直线电机,用于工业传送带。另外也研制磁浮轴承。他用他在直线电机传送带控制系统比较成功,和磁浮轴承积累的经验,开始研究永磁与电磁结合的磁浮列车,后来拿到了交通部给的一点经费,做出了实际尺寸的磁浮列车底盘。但试验线只有二十来米长,没法跑到设计速度,暴露不出潜在问题,朱维衡曾带几个中国代表团去参观访问,都认为很有希望,他就希望我们投资,但你还没有真的按每小时160公里跑给人家看一看,人家怎么敢投资呢?
以后,Jim先生又拉着朱维衡去找永磁冰箱的发明人Gachneider交流,还一同去SatCon公司参观、座谈,十分热心。Jim先生既懂电子技术又熟悉机械加工,经常帮朱维衡解决计算机上的问题。朱维衡的汽车出了毛病,Jim先生总是帮助修理。最有趣的是,他在住处的地下室里布置了一个工作间,放置了几台小机床,可以加工简单工件,这最合朱维衡的胃口,两人每周最少要去地下室一两次。那一年的圣诞节过后,Jim先生说天太冷,他想搬到亚里桑那去,可是才几个月时间,朱维衡就失去了和他的联系,再也找不到了。Jim先生的两本漂亮的文件夹留在了朱维衡这边。
电话铃响了几下,朱维衡站起身,接听电话。电话是加州GA公司(General Atomic)Gurol先生打来的,他真诚地邀请朱维衡参加即将在加州召开的第二十届国际磁浮列车会议。朱维衡算了一下时间,答应了他,Gurol先生非常高兴。
虽然朱维衡认为GA公司在磁浮列车的设计理念上与他不尽相同,但是朱维衡还是饶有兴趣,想了解得更多,当然有机会坚持自己的理论他一定会尽力争取的,一切机会都不会放过!
由此,他想到国内的有关磁浮列车引发的议论,他有些担心起来。
上海的磁浮列车示范线在运行几年中,出现过电缆接头冒火花,导轨微沉,车厢着火的问题,又在德国试车线上出了撞死十五人的大祸,而且正好在德国开完第十九届国际磁浮列车会议之后不几天。传媒就说磁浮列车不安全,其实那前面三个问题,很快就全解决了,任何一种新技术,出点这样的小问题,根本算不了什么,最后一个问题是管理问题,本来不应该发生。磁浮列车技术本身的先进性是不容怀疑的,在实际应用中,一定会不断改进,愈来愈完善。
2006年国家批准了上海磁浮线延长到杭州,但既然已经建好德国的示范线,要延长只好再与德国打交道。中国人总想尽量采用自己的设计,用国产的器材来降低造价,但德方要求高价才肯转让专利,关键部件必须买他们的。谈判僵持,拖延难定,他们认为你们想在2010年世界博览会之前建成延长线,所以寸步不让,中方只好放话,我们世博会没有磁浮延长线也可以。另一方面,当初规划考虑不周,延长线必经地段建了许多住宅,要建磁浮延长线,必须大拆民房,国家公布“产权法”后,民房拥有者的拆迁费大幅度上涨,影响延长线总预算,而原来那条上海磁浮示范线是上海市自己筹款兴建,国家未投一分钱,如今磁浮线延长到杭州,浙江省当然应该出钱,出多少?成了上海市和浙江省要谈判的问题,事情复杂多了。不光是拆迁的问题,那些不需要拆迁的,沿磁浮线不远的居民也有上千人去上海市政府抗议,说磁浮影响健康,其实那是民众不了解情况,磁场在离开磁体一尺就没有磁性了,怎么会影响到附近居民的健康呢?至于噪音问题,那么磁浮列车比汽车可安静多了,所以都是宣传不够造成的误解。如此看来,可见新技术的应用和推广,决不光是技术问题,很多与技术本身无关的问题,解决起来更困难。朱维衡一直主张先建每小时100多公里的市区交通轻型车,比轻轨和公共汽车快,噪音低,无污染,而造价可比轻轨更低的磁浮列车,等居民习惯了,确认了磁浮列车的优越性,而运营部门也积累了足够的经验,然后再建每小时500公里的长途车,那就顺理成章,不会有阻力了。
反观国际上磁浮列车的研究,当德国工程师提出磁浮列车概念时,简直就是中国人说的天方夜谭。
直到差不多五十年后,德国才建造了30余公里的试验轨道,还是在试验场内。接下来几十年旷日持久的论证、争议,沉沉浮浮。
而远在世界的另一头,相隔十年之后,中国的年轻学生朱维衡一次小小试验和颇具浪漫主义色彩的梦想,竟然六十三年之后在中国得以梦想成真。
尽管在磁浮列车的技术问题上,朱维衡仍旧认为钕铁硼作为永久磁铁可以在磁浮列车上发挥重大的作用。但磁浮列车的发展远不是单纯的技术上的问题,它已经成为各国发展磁浮列车研究上一个充满政治、经济和社会意义的博弈,甚至是“死亡游戏”。但就中国而言,在这场博奕中,中国绝不会先天不足。
想到这里,朱维衡走到窗前眺望着远方。天边一簇火红的晚霞正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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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30 17:26:06 |只看该作者
后  记

笔者与朱维衡先生第一次面谈是在二OO八年四月的一天。这位民国时期中国第一批自费留学的老知识分子,在笔者眼中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虽然已是耄耋之年,但仍然精神充沛,目光炯然。言谈之中,神清气爽,尤其是超然的记忆力,不得不令人钦佩。
回忆一个人的过去是快乐也是痛苦的,但在朱老先生的叙述当中,看得出他是痛并快乐着。对于他年少时的一个梦想,一梦就是六十三年啊!可是他已然像是清风拂面,叙说时侃侃而谈。而对于他一生中,经过的曲曲折折,忍辱负重,他却是像天空中悄然飞过的一行大雁,毫不经意。只有笔者在他瞬逝而过的一丝眼神中,才能感受他内心的一丝苦楚和艰辛。
在与朱老的叙谈中,看得出他执着的追求,更看得出他对人生的豁达态度。特别是他的谦逊,让笔者对老一辈知识分子更加肃然起敬。他告诉笔者,只是因为偶然,先是从美国交通部任职的饶量博士了解到了他的故事,引发了写作成书用以启迪和勉励后人的念头,将他孜孜以求的精神发扬光大;其次,是因为他的干女儿姚女士,认为朱老的经历跨越好几个时代,尤其是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仍坚忍不拔地为国家作贡献,值得宣扬。并且她还主动建议和联络美国的出版界,主张不单是中文版,还应出英文版。他想如果能有收益,全部用于设立一个教育基金,祈愿能帮助失学少年。早年,朱先生的大伯父资助蔡元培、鲁迅、钱均夫等去日本留学,父亲资助严济慈去法国留学,这些老前辈后来都为国家作出了很大贡献。如果真能如愿,也可算是朱先生对父辈传统的一点点继承吧!
在此书的写作过程中,曾得到许多友人的帮助,特别是老前辈袁鹰先生的指教,在此深表谢意!
又,书稿完成之后不久,朱维衡先生又参加了在美国召开的第二十届国际磁浮列车会议,见到了许多同行老朋友,特附上照片两张,余不赘述。





                            作 者
二OO九年二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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