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园》第四章

李勤

　　
　　“紫蕙，发什么愣呢？”
　　沈茵关切的询问唤醒了紫蕙。紫蕙起身进了洗手间，扭开水龙头，洗了个冷水脸。
　　“刚才你说，要想法把程中和伍柏重新拉下水……怎么个下法？”紫蕙甩着水珠儿，拾起断了的话题。
　　“真让我说啊？那我就说了，说错了你可别骂我。你们‘紫三角’当年是为文学聚在一块的，如今他俩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只有你还在独木桥上舞文弄墨。他们不招惹你也罢了，各走各的道，各有各精彩。既然他们把你拉到这归园，来圆什么回归梦，你就该拉着他们去圆一圆你们的文学梦！”
　　“太精彩了！继续。”
　　“搞什么电视诗歌散文，那是小儿科。你不要出手。要搞就搞个重量级的。要我说，你们干脆合作搞个电视连续剧，像《年轮》那样的。他俩提供素材，你写，写完了让他们投资、监制……”沈茵眉飞色舞，越说越兴奋。
　　“神了！你不当策划人，屈才了！”紫蕙由衷赞叹。
　　“别光吹。先说说这想法可行不？”沈茵认真。
　　紫蕙望着屋顶，默想了好一会，悠悠地说：“可行性是存在的。不过，可行不等于真行。”
　　“你说可行就行了。不说了，睡觉。你自己慢慢想去。”沈茵说完就转过身，不作声了。
　　紫蕙也不再出声，静静地躺着，闭着眼睛悠悠地想心事。
　　长期失眠，让紫蕙养成一种奇特本领，睡不着也不翻身转侧，“睡”得比谁都安静。

李勤

　　
　　“紫三角”合作搞电视连续剧？
　　多么富有诱惑力的提议啊！或许，剧名就叫《归园》。写的是知青今昔，后知青时代，知青和知青儿女们……
　　是该好好写一写知青题材了。
　　紫蕙想到自己写作三十年，写下了几百万字的小说，虽然也经常涉及知青题材，作品里也常有知青生活背景和知青影子，但是，却没有一篇是真正写知青的。那是因为，紫蕙总觉得自己不是典型意义上的知青。人家知青都是从城市到农村或农场去，离开了优越的生活环境，去经受风吹雨打的苦楚，由原来的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到天天都得脸朝黄土背朝天、凡事都要自力更生。她却是从一个闭塞、落后的渔岛，走到城市学生聚居的农场去，也由此间接地领略了城市文明。她是直到去知青场报到那天，才第一次坐汽车。紫蕙觉得，在梅岭知青场，无论生活条件还是学习条件，都比在岬东半岛时改善了许多。至于劳动，她早已习惯，反而觉得比在家里轻闲得多。因为在家时虽然劳动强度不大，但每天从早到晚，都不能闲着，干完这事得忙那事，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而在知青场里，劳动完了，除了开会学习，就是自己掌握的时间了，要坐要躺都随便，看书学习更是堂而皇之的正事。所以，紫蕙一点都不觉得知青生活苦，反而从内心里庆幸能当上知青。紫蕙知道自己的知青体验，绝对不具代表性，没有真正的发言权，不能写好知青题材。
　　直到近年，紫蕙才想到，自己这种不具代表性的知青体验，何尝不是一种独特的人生体验！正因为与别的知青作家不同，所以视角也就不同，感悟也大不相同。而文学作品，追求的就是不同凡响。要是在一片红花绿叶中，冒出一株红叶绿花来，可不真正是活现了出类拔萃吗？
　　程中派人接她来归园之前，紫蕙正在埋头写一部知青题材的长篇小说。如今，身处归园，一切就更触手可及了。
　　如果“紫三角”时隔三十年的重新聚首，能够携手合作一部知青题材的长篇巨制，该是多么令人羡慕啊！
　　但是，搞电视连续剧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紫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曾创作过一部二十集的电视连续剧剧本。那是在文化局有关领导支持下，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熬出来的。原来说的是，紫蕙只负责写，其它的事情比如联系投资商、制片厂等等，都由文化局出面落实。然而，剧本完成之际，文化局策划此事的领导已经调往别的单位任职了，继任领导虽然也表态支持，但支持迟迟不落到实处，紫蕙的剧本也就只能在抽屉里沉睡至今。对此，紫蕙连一句怨言也没有。她知道，要把文学本子搬上荧屏或舞台，往往是“功夫在诗外”，金钱和人事的因素，远远重于艺术因素。紫蕙自知没有那样的能耐去调动资金和人际关系，也就死心塌地放弃了那个二十集的剧本，自此也断了“触电”之念。
　　如今，就像沈茵说的，有了程中和伍柏，情形确实大不相同了。那么，如果真能够携手合作，这次“触电”的结局将是绚丽辉煌？
　　但是，真的能够这样合作吗？
　　一直以来，紫蕙坚持认为，文学创作纯属个人行为，是私活、精细活，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合作。外人的帮助，应该仅限于参谋、建议、讨论、批评上，所起的作用也就是鼓励、促进，或是破坏、妨碍。圈子里也时有合作的范例，紫蕙总是一笑而过，心知那都是各种关系的平衡，是“主创”无力一枝独放，而不得不攀龙附凤。
　　沈茵睡得很沉实，均匀的喘息声中，偶尔夹杂着短促的笑声。这家伙，睡梦中还在捉弄谁吧。
　　沈茵是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她这个提议也许是心血来潮、灵光一闪，也许是长期思考的结晶。紫蕙知道，沈茵一直都牵挂着自己，很想为自己做点什么。
　　不仅仅是沈茵，其实还有苏虹等一帮通过高考、招工、招兵等途径提前离场的老战友，都从内心里为紫蕙惋惜、担忧，都觉得她不该过得这么苦。虽然紫蕙通过多年努力，也终于在荆棘丛中闯出一条道来，成名成家、风光一时，但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看得到她风光背后的艰辛。
　　唉，我成了朋友们心目中的“五保户”？如今，他们是联合起来帮助我了？紫蕙心里一阵燥热，差点叹出声来。
　　不！
　　如果仅仅是创作上的合作，作为几十年的老朋友，经历、情感大致相同，真要去做，是勉强可以达成的——由一个人主笔，其他人借脑给主笔。但像沈茵建议的那样，由紫蕙执笔写出文学剧本，程中和伍柏负责其后的投资、制作等等，这已经不是联手创作，而是变成了联合做工程。也许这在别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但对紫蕙来说，却是心灵不能承受之赠。
　　清清白白几十年，不攀官不附贵不走歪门邪道，不也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了吗？从默默无闻的文学爱好者，到众望所归的知名作家，当年那么艰难都没有妥协没有求助他人，如今锦衣玉食反而还要向人摆尾乞怜？
　　不，决不！
　　即使是“紫三角”，即使是老战友，也只有在平等的前提下，才有合作的可能。紫蕙想，除了是老战友，程中和伍柏还是异性，是官员和商人。如果借助他俩的权力和财力，去促成自己更大的成功，那自己跟那些卖身求荣的“女作者”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投靠男人、投靠权贵？嘿嘿，如果要走这条路，何必等到今天？！
　　不。就算是他们能助我获得诺贝尔奖金，我也不要！紫蕙思维越来越清晰，心里澄明一片。
　　程中伍柏既然能够超脱官场、穿越经济大潮，找回自己这个穷酸文人，那么，“紫三角”必将远离物欲、超凡脱俗。
　　紫蕙回味着在蕙兰居的第一个早晨，三个人在晨光中慷慨激昂地豪言为知青正名的情境，感到好一阵心旷神怡，在时有时无的兰花馨香中，悠悠然沉进梦乡。
　　
　　                                     （第四章完）

彩色的梦

再来欣赏。

李勤

再来欣赏。
彩色的梦 发表于 2011-3-27 17:00

    再说说啊。

刘苏红

读到这一章，看到了“同音”。
为《归园》，鼓掌！

李勤

读到这一章，看到了“同音”。
为《归园》，鼓掌！
刘苏红 发表于 2011-3-28 23:18

    谢谢苏红。辛苦了，欢迎谈谈看法。

云索

读这一章，读前面的部分觉得很有意思，几次我都笑出声来，这就是李老师的功底和文笔魅力。有些句子和情景看似平常，我却能体会出其中的幽默和传神。
这一章的后面部分，我看到了小说主人公的冷静思考。她依然是她，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她那澄明的心境永不改变。她在文学的路上，依然是那么光彩照人，那么的无怨无悔，无愧无憾！
今天先读到这里了，依然是怀着非常期待的心情，期待下一次的精彩，期待下一章的美丽！

李勤

读这一章，读前面的部分觉得很有意思，几次我都笑出声来，这就是李老师的功底和文笔魅力。有些句子和情景看 ...
云索 发表于 2011-4-11 17:14

    谢谢云索。看来你心情颇佳，又是神采飞扬的时候。祝你好梦连连，生活、情感、写作都渐入佳境。

云索

谢谢云索。看来你心情颇佳，又是神采飞扬的时候。祝你好梦连连，生活、情感、写作都渐入佳境。
李勤 发表于 2011-4-11 18:59

嗯，半年多来的兜转，许可打通我的“任、督二脉”！谢谢李老师的祝福和鼓励！我也祝您身体健康、心情愉快、佳作连连！

阳暖

一丁兄的知青生活还是丰富多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