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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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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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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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9 13:15:1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我不抽烟, 是受了父亲影响; 我爱喝茶, 亦是受父亲影响. 品茗悟道, 从来都是高雅愉悦的事情, 可是, 有这么的一天我竟把茶品出了伤悲.
   老家地处闽粤交界, 又与潮州相近, 品饮方法均受两地影响, 几乎都是品饮铁观音茶, 而家常茶具都是类似潮汕人的功夫茶具. 村庄里逐家挨户, 无论是大户人家或孤家寡人, 必备茶具, 入门便是客, 必上茶水招待, 这是老家人的待人之道. 父亲深爱这片土地, 和这片土地上的风土人情, 或许茶和父亲前世有约, 互为朋友.
   父亲一直有早起的习惯, 洗漱完了就出去蹓跶窜门了. 最记得小时候, 早餐弄好了, 要找父亲回来吃早餐, 就得挨家挨户去找, 或者站在屋门口大声地喊上一通, 不久, 父亲就会从某一人的家里冒了出来. 因为父亲的习惯是, 到外面的田埂小溪边上走上一圈, 行到那一家乡亲招呼喝茶, 就钻了进去, 茶喝得没完没了.城里人叫饮早茶, 一盅两件伺候得高贵, 乡下人不这样麻烦, “某叔某伯, 入来喝杯茶.”, 逢上番薯就番薯, 遇上了花生就花生, 也把简单的一道茶喝得有滋有味的, 茶香和炊烟一起飘散.
   我就读小学的那几年家境不好, 全家口多手少, 当时的说法就是缺粮户, 父亲口袋里是掏不出几张钱的, 可是从没有见过父亲皱起眉头过日子, 不是说父亲有多开朗, 应该说父亲较为坚强. 母亲操持, 父亲当家, 早起开门七件事, 柴米油盐酱醋茶, 样样都要精打细算. 记得有一回, 家里来客人了, 恰巧没了茶叶, 父亲打发我到相邻的堂伯家借了一握散茶, 那时的年纪己懂得了害羞, 小小年纪的心里觉得借是很丢人的事儿, 红起脸孔跟堂伯说了父亲的请求, 他二话没说便给了我. 曾读过一首诗: 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岁暮清淡无一事，竹堂寺里看梅花。貌似我家有那么几年真如诗中所言般般都在别人家, 可父亲却没有竹堂寺里看梅花那般诗意, 因为他对家庭的爱洒脱不了, 长大后曾替父亲借茶难过, 可父亲却说人家借盐的都有, 又不是不还, 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儿子学会走路之后, 父亲不愿在城市呆下去, 因为这里没人陪他喝茶闲话家常, 透过窗玻璃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空, 大道上是摁个不停的刺耳喇叭声, 过得实在不透气, 父母便带起孙儿回了快乐老家. 父亲捎话儿出来说: 老家就是好, 水甜茶香, 吃得饱睡得足行得轻松, 上家下家转悠悠, 笑口常开好过日, 晨早游走阡陌洗洗肺, 静夜蛙鸣伴觉到天明. 村里头的大榕树仍然枝叶茂盛, 左邻右舍的俏皮玩笑就是不伤和气, 总之就是百般地好. 妈妈说: 你父亲都不知赔了多少只茶杯给人家. 呵, 原来故事是这样的: 父亲疼孙儿, 每回到邻家喝茶, 必带在身边玩耍, 可儿子顽皮好动, 总会笨手笨脚地打碎茶杯, 父亲不忍心责备, 也只得陪上人家茶杯. 所以, 父亲的口袋里常常备好茶杯去窜门.
   父子喝茶, 他从来没有跟我提什么茶道, 他也从不大话什么虚无的品茶意境, 假如某某好友亲邻, 心花怒放了, 把藏在蚊帐顶的好茶拿出来泡上一壶, 父亲品饮后觉得真是好茶了, 最多也简单地称赞一声: 好茶! 这些简单的品弹, 都会皆大欢喜, 不伤大雅. 父亲爱茶到什么程度, 我也说不上词儿, 只记得他极少喝白开水. 另外, 他拒绝用大杯泡茶, 振振有词地说如此一泡根本就泡不出茶味道, 糟蹋了茶叶.
   父亲有两大嗜好: 茶和烟. 喝茶, 在父亲身体健康之前, 就是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头, 父亲也从没刻意地戒口过一时半刻, 父亲的为人随和, 低调以及平易, 就是口袋里没有了一分钱, 也有人愿意请父亲用茶. 而抽烟, 父亲同样深陷其中, 可是, 为了省钱给我买课外书, 父亲曾戒烟过一段时间, 具体时间记不起了. 我心粗, 只记住了爱, 忘记了爱的细节.
   三年多之前, 父亲不幸得了脑溢血, 大病一场, 经检查, 伴有脑萎缩, 病情发展到了现在, 父亲偶而会胡涂起来, 连儿子间或也认不出来, 父亲现在变得清心寡欲, 是我最心痛的事情, 上一年春节给他买的好烟, 仍然还存有好多, 偶尔给他点上一支, 抽不了两口就丢了.
   有钱没钱, 回家过年, 何况有父母的翘首等待, 拒绝了一切诱惑, 回家. 这是一个雨水绵绵的春节, 老天心恨, 连这短短的十来天也不给我机会, 陪父亲到室外去晒晒太阳, 推起父亲到村道上转上一圈. 逐渐觉得, 待在父亲的身边也许是每一天最有意义的事情了. 现在, 父亲从不主动地跟我们讨茶喝, 当我们主动地问他要不要喝茶时, 父亲也只是简单平静地响应: 要. 当我满上一杯浓浓的香茶, 端到父亲的嘴边喂他喝一口, 父亲竟无端地呛了一口. 鼻子不由得一酸, 满心房都是涌动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