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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眼看人低
文/楚白乡
(以此悼念我未曾相遇,却早已尸骨无存的爱情)
1.狗嘴里吐出假象牙
我是一条公狗。
做惯了乞丐,确实不太乐意一板一眼的当官。流浪惯了,我也不太乐意再随随便便找个主人被安排着吃喝拉撒。这年头,往火坑里跳的事,只有单细胞动物还心甘情愿地迷恋着。
很多的时候,我却是十足的单细胞动物,这是个矛盾也是个事实,由不得自己否认。但我也有灵光一现难得的清醒。就像此刻,我溜达在半夜的巷子里喃喃自语。没听众并不重要,我耷拉的大耳朵完全有勇气享受自己的声音,绝不埋怨它有多喑哑,也不假装它有多悦耳。有听众更不重要,我用的是禽兽的语调,我很清楚人类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此刻,她们正在床被间热火朝天的忙碌,没功夫理会我的狗言碎语。最多在被我吵得实在不耐烦的时候,拉开遮丑效果极好的窗帘,打开隔音效果极差的窗户,用决不输于狗屁的声音,响亮地大骂一声:“哪里来的狗杂种在这撒野。”
这个无聊的夜晚属于某个无聊夏天,蚊子和苍蝇向来都不愿意错过这样无聊的天气。我是狗,不是牛,我学不会也不屑用尾巴驱赶他们。如果蚊子喜欢我血液里新鲜的味道,或者苍蝇喜欢在我软绵绵的狗毛里产卵,我真的找不出一个拒绝他们的理由。他们可以一边吃喝拉撒一边听我絮絮叨叨,我不嫌他们脏,他们也不嫌我烦,如同相亲相爱的一家子。
除了人类,其他生物的语言都是相通的。
2.狗绳不是狗的专利
每条狗或多或少都遭遇过被收养的命运。
当主人还在乎我们的时候,一些温馨的场景会不时地出现。她们适当地控制散步的节奏,在前后左右以自己为圆心的小圆圈内,给我们圈定一个自由活动的空间。当我们跑得太远,她们会急切的追上来假装生气地教训一通;当我们落得太后,她们会放缓脚步爱怜地等待。可惜,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对自己的狗自始至终地保持着一贯的温情。一旦带我们散步变成她们生活中的习惯,或者我们长久的调皮使她们觉得腻味,自由的玩耍便开始不再被允许。她们会直接用一根一米长的绳子把我们牢牢地拴在手里。我们开始失去自己的步调,她们开始获得自在的安稳,不需要再因为我们而改变脚步的节奏,只需要轻松地扯动狗绳,我们就乖乖地出现在她们允许的范围之内。生活按她们所预期的样子发生着。
不否认,也有狗和人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会产生心灵上或者动作上的默契。有些狗和有些人之间不需要狗绳也能以一致的频率平静地走完一条马路,甚至一生。只是出现这种情况的几率实在太小,我的狗命太短暂,我还来不及看到。
我看到了其他一些有趣的东西。
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大街上到处闲荡和观望。有时候我会惊奇地发现,一个女人用绳子像拴狗一样拴着一个男人,有时候是一个男人拴着一个女人。不管是拴还是被拴的,似乎都对自己的身份乐此不疲。人类高贵的眼睛是看不见这根狗绳的,他们为这根狗绳取了个冠冕堂皇的名字,谎称它为爱情,还自欺欺人地把它攥在心里,不舍得丢弃。
我的狗性子里装满古道热肠的侠义情怀,我会时不时的抓抓耗子。当我看到以上奇怪画面时,我同样很热心的冲到那些被狗绳拴着的痴男女面前,用尽量真诚的语气告诉他们一些事实,劝说他们自己咬断那根冒充爱情的绳子。我忘了人类听不懂狗的语言,我的热心肠往往换来的只是几声叫骂和无情的鞋跟。
人类总是迷恋一些心甘情愿的错误。他们时常浪费半天的时间自得其乐,然后用长长的一生去悔恨。
3.一口甘蔗的甜蜜
由于颅腔太小,狗从来都不太了解天长地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即使有时我们的确巴望着去了解。
在短暂的狗命里,我曾经被多少人收留过,不用掰脚趾我也数得清。虽然所有的狗都是文盲,但每条狗的爪子缝里都塞着一些殷红的字眼,比如骨头,比如石块。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就是幸福、疼痛等等。狗嘴里吐不出如此煽情的词语,它们只能在狗的心里默默的鲜活,在狗的肺里被反复念叨,像呼吸一样无法停歇片刻。这些词语是胸腔上重复结疤与撕裂的伤口,它们像安在光阴上的一扇门,记忆一次次从外面走进去,又一次次从里面走出来。
而我曾经的某些主人,可能永远都不会记得她们曾收养过多少条死皮赖脸的生命。她们温情脉脉地捡我们回家,最后面无表情地扔我们出门。仅凭四条瘦弱的短腿,狗永远都别指望自己能追上她们翻脸的速度。
对于她们来说,狗宠只是一口浅尝则止的甜蜜,如同咬一口甘蔗,嚼完了汁水就该吐掉渣,谁也不会傻忽忽的把渣滓硬生生地吞进肚子,她们的生活还不具备优良的胃口来消化已经无味的生命。当我看着她们举起一截甘蔗咀嚼的姿势,会猛然联系到她们手握性器放入下体取悦自己的样子,虽然这一次,榨取男根的汁液并不是她们的最终目的,但汁液被榨干后的最终结果是一致的,吐掉,吐掉,吐掉这“根”没用的东西,吐掉,吐掉,吐掉这“个”没用的东西。
于是,我们像甘蔗渣一样从温软的口腔里被箭射到冰冷的水泥地。抛弃在转瞬之间发生,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而此刻她们的嘴里,将是另一口甘蔗的甜蜜。
4.在贫穷中奢望坚硬的幸福
我是一条好狗,知道如何贫穷地生活,知道怎样从一堆垃圾里翻出几块不起眼的骨头,没有肉渣就吸吮骨髓,若连骨髓也没有就嚼嚼碎吞进肚子,骨头比米粒难消化许多,自然更加当饱,就象坚硬的磨难永远比甜蜜的柔情来得更加刻骨铭心。
一条穷狗被人类和同类欺负惯了,便习惯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地在街边游荡,我学不会镇定地坐在路中间阻挡来来往往的车流,人们或许会小心避让一条毛发整齐血统高贵的名犬,但决不会在乎一条肮脏土狗的死活。我是这么瘦弱这么卑贱,一阵稍大点的风就很容易把我刮倒,我根本没有勇气跑到马路中间去叫嚣,或者妄图去阻挡这个世界的滚滚潮流。
走累了,我会懒洋洋的趴在树影底下用眼睛偷偷眇这个世界。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狗披上人皮兴高采烈地往人群里钻,每天为了争抢几块带肉的骨头而互相殴打到头破血流,受伤了还不敢声张,只能等天黑回窝后脱下人皮,一边骂骂咧咧的喊疼,一边使劲把白天弄脏的人皮刷得干干净净,用一晚上晾干,干一床狗事,第二天早上又披在身上出门,还随手戴上一个笑容满面的人脸面具。我情愿做一条货真价实的土狗,也不愿每天辛苦的拿着一张人皮穿了又脱脱了又穿,这么热的天气,身子被密不透风的捂十几个小时,很容易起一身痱子。
我很庆幸自己穷困潦倒。一开始,一些母狗会被我身上浓重的狗味和不修边幅的造型吸引过来,她们的眼里饱含柔情蜜意,温顺的陪我在街边闲逛或者在树阴底下休息,饿的时候结伴去垃圾堆里翻捡食物,吃饱了找个阴暗的角落互相蹭背或者撒欢,即使运气不好找不到足够的食物,光喝着沟渠里的脏水,她们也觉得满足。直到有一天,她们发觉我整天无所事事,不肯披一张华丽的人皮去争抢足够用来温饱的肉骨头,也没有本事把休息的地点从树阴下转移到屋檐里,于是她们开始抱怨,之后便是轻蔑的讥讽,直到最后理直气壮的离开,让我独自面对最初的美丽误会,留恋和哀伤不已。我真的很庆幸自己穷困潦倒,让她们迅速地在我的贫穷里看清自己的需要。这样的离开对彼此都好,我可不希望拼死拼活地在人群里抢到一堆骨头以后,她们会因为一只蹄膀而躺在另一条公狗的肚皮下面。我肯定受不了那样的打击,虽然我早已经知道没有一条母狗愿意和我依偎在街边饿死。
2008.06.19
(心爱的狗因为感染犬瘟热,昨天去了。一直以来对狗都是极其喜爱的,文字里不知不觉也沾染上狗的气味,无论是向阳村的二狗子,还是使用的网名大侠钱二狗,以及这篇几年前的旧作《狗眼看人低》,在这里贴出来,以表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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