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园》第十章

李勤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静憩，静如止水。
　　紫蕙从往事中回过神来，诧异于这静谧，还以为沈茵睡着了，注目一看，正定睛看着自己呢。
　　“当年，我打电话告诉你们离婚的消息，你们几个的反应大同小异，都说是好事，祝贺。当时倒不觉得什么，后来越想越奇怪，你们这是什么反应啊？把我离婚当成结婚来祝贺？！”紫蕙伸手搓了搓脸，似乎想借此转换情绪。
　　沈茵如梦初醒似的扭动一下身子，想了一想才答道：“别人也这样说吗？那就是了，大家的看法相同啊。”
　　“怎么就说祝贺呢？”
　　“隔这么多年才问，你这人，不说你怪那才怪呢！”沈茵哂笑，“我都记不得当时是怎么想的了。可能是觉得离婚是你要离的，离成了就是好事，就祝贺了。反正你做事总有你的道理，不会乱来的。”
　　紫蕙摇头苦笑：“你们也太高估我的理智了。就不知道，当时我差点就疯掉了。”
　　“哈，这不是没疯吗？”沈茵还是笑，想想又接一句，“差点疯掉，那是怎么回事？”
　　“唉，还是焦虑。当时说是说一刀两断了，但婚离了人走了，心里却还是牵挂着，而且焦虑更甚，幸亏当时有两位文友经常陪着我……”
　　“难怪的，毕竟朝夕相处那么几年。说真的，你有没后悔过？”
　　“后悔——结婚还是离婚？”
　　“两者都在内。”
　　“不后悔。结婚也好离婚也好，虽然都很无奈，却觉得都算不上错误。”紫蕙长叹，“但我并非没有需要检讨的地方。虽然不能说做错，但起码是做得不好。”
　　“玄！”
　　“离婚不用说了，是必然结果。就说结婚吧。我那样与段艟结婚，是很傻，但在我来说，也很正常。我说自己做得不好，是指在这过程中，我太消极。婚后那几年，我一直责怪段艟不思进取，在写作上没有成绩，让我的牺牲显得毫无价值。现在回过头来想，这可能与我的态度不无关系。因为，我虽然答应了他，甚至和他结婚共同生活了八年，他却始终感觉不到被爱，这怎么能激发他的灵感呢？相反的，我的强势发展带给他压抑感，消解了他前进的动力。我也是离婚多年后才悟到，我越是样样比他强，他越抬不起头。如果我早勘破这一点，我就不写诗了，让他至少有一样比我强！难怪他本来并不愿意从商，结婚几年后却非下海不可，就因为我绝不经商，他想在我不涉足的领域有所作为，来证明他也有我所不及的。可惜，我悟得太迟！”紫蕙不停地揉着脑门，沉缓地说，“退一步说，如果我能以长者的身份，给予他适当的指导和调教，也未必不能帮助他有所突破。但是，我一心只盼着他离开，只将婚恋当作渡他通过危险期的跳板。进入婚姻以后，我被太多的愠怒所左右，并没有起到长者和智者的作用。所以，好事我是做了，但没有用心好好去做，有点虚应故事，因此没有好结果，我却只顾着生他的气而忘了检讨自己！”
　　“唉，毕竟是情感的事，当局者迷啊。真要是那么明智，那真是神仙了！你做不到你所说的那样，说明你还是凡人。对了，不是说怕他自杀吗，离婚时怎么就不怕了？”
　　“咳，他也不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第四次反复时大闹一场后，就再没那样胡闹了，而且前后十年，已有足够长的适应期。说到底，是我太把他的话当真了，包括关于生理缺陷的问题，他也就说说而已！”
　　“不管怎么说，最后没酿成悲剧就好。只怕是谁也想不到，你这么一个人，竟如此处理自己的婚事。总觉得，你要么真的不谈，要么就会轰轰烈烈的！”沈茵稍稍提高了声音说。
　　“我自己也想不到。”
　　“这么多年了，不要再耿耿于怀。他也再结婚生子了，各人另有一份生活。”
　　“如果他过得好，那就真没什么了，问题是……咳，不说他了，多说无益！”紫蕙猛摇一下头，刹住了话头。
　　“嗯。紫玉呢？她好像并没受到坏影响？你把她培养得这么优秀，看来这母亲当得不错嘛。”沈茵转了转身，又换了话题。
　　“一言难尽！”紫蕙长叹，苦笑着，“我尽力不让父母离婚对她造成心理阴影，却无法避免我的歇斯底里对她造成伤害。尽管我竭力控制，也没法完全控制得了。”
　　“紫玉看起来很阳光，不像……”沈茵有些惊讶。
　　“她是很阳光，让人看不出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母离婚，她一点也不抵触。不说你们也不知道，当时我正发愁怎么跟她说才好，哪想到就在我们办手续的期间，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妈咪你跟爸爸离婚好不好？’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她说：‘臭爸说话不算数，我们不要他！’原来她是不满她爸爸老是推三托四不带她去公园玩。那时她已上幼儿园中班，我负责照顾她日常生活并接送幼儿园，说上公园玩就由她爸负责。每个节假日她一早就叫爸爸带她去公园，她爸正睡懒觉，说下午去，而吃午饭时就有人约他出去了，就说下星期带她去。总是上午推下午，这周推下周，如此反复循环，直至她得出“臭爸说话不算数！”的结论。我顺水推舟说：‘好，妈妈就和他离了。’她很高兴。离婚后，我把她爸那一份责任也承担起来，节假日带她去公园玩等等，让她感觉到父母离婚对她并没有什么损害，也从不在她面前说她爸的坏话，或发牢骚叹苦经，总之，我刻意经营，不让她感受单亲家庭的凄苦。家里经常有文友来座谈，我从来不限制她，她可以和他们平等对话。可以说，我在紫玉的培养和教育方面，是下了一定功夫的。她也很让我骄傲。”
　　“就是。在咱们的下一代中，紫玉是目前看到的最出色的一个。”沈茵由衷地赞叹。
　　“但大家看不到的阴暗一面，也即我的歇斯底里对她造成的伤害，却也是不可抹杀也无法弥补的！段艟在家的时候，我只朝他发作。他走后，紫玉就成了我发作的对象。无论我怎么预防怎么控制，却总也做不到零记录。这种发作与发疯的差别，就在于潜意识的控制还在，发作到一定程度我就转向自己，不至于伤到孩子。但是，对她心理上的伤害，是免不了的……”紫蕙的语调和心情一样沉重。
　　“真难以想象。不过，你也不要太夸大了，小孩的适应能力也很强的。紫玉的表现，证明你所担忧的有些过了。”沈茵只能尽量宽解。
　　“唉！你不知道，为了抵消恶劣影响，我付出多少努力。我不能完全控制自己，却完全明白其后果。我不能让紫玉像我一样！谢天谢地，她总算长大成人了！也就是到了她离开我去上大学，我才真正松弛下来。老天啊，整整二十年，我就像行走在雷区一样提心吊胆！”
　　“好了，苦尽甘来。现在一切不是都好好的？话说回来，也幸亏有段艟这样死缠烂打的追法，否则你可能到现在还是个老姑婆！”沈茵有意调节气氛。
　　“要这么说，也行。好歹也做了一回女人。”紫蕙咧嘴苦笑，突然一愣，“你们一直都看死我会当老姑婆啊？莫非段艟当年也这样看我？他也是在做好事？”
　　“这可难说。”
　　“不说他了。”紫蕙摇摇头，似乎想摇落某些思绪，“说到女人的体验，我认为生育是比婚姻更严重的。如果不生小孩，几年婚姻确实对我影响不大，我的生活模式和习惯都没什么变化。”
　　“是啊，紫玉一生，你这假小子就当不成了。是不是有点恨紫玉？”
　　“这倒没有，真的！紫玉出生之前，我是抗拒的。但她一生下来，我就全身心地接受她了。很奇怪的，以前自认为不具备的母性被激发出来了，我甚至动手做起一向不屑一顾的女红来。想想看，我亲手给她织过帽子、披风、毛衣、毛裤，做过衣服、被子，还有连衣裙呢。哈，比你们这些‘正宗女人’还做得多！而且，我这手艺，就只用在紫玉身上，别的人包括我自己，是享用不到的。”紫蕙嘴角漾开笑意，三分自嘲七分陶醉。
　　“哈哈，记得以前你来我家，看到我家张驰哭闹，扎手扎脚地不会抱也不会哄。”
　　“现在我还是不会哄别人家的小孩。哈哈，所以说，我的母性全都投注在紫玉身上了。这也够奇妙的。”
　　“自私！”
　　“是自私还是本能？还真值得探究。”

李勤

　　
　　“孩子是女人的再生。”这是紫蕙在给紫玉哺乳时悟到的。那从自己体内取出来的肉团团，就那么直接地、毫不客气地吮吸着母体的精华，一天一变地将生灵成长的过程活现在她眼前。
　　是的，孩子是父母的作品。这本来应该是两个人联手合作、共同完成的。紫蕙却一开始就知道，紫玉这个作品，段艟只在创意阶段出了点子，此后执笔、修改、润色直至定稿这整个过程，都将由自己独自完成。对这种生命创作，紫蕙本是畏惧的，她自知没有那么大的激情和能耐，但是，既然落笔开了头，就得负责到底。紫蕙绝不允许在如此严肃的命题上有始无终或胡涂乱抹。
　　但是，孩子这个作品是生命活体，不仅是变化莫测的，还是有自主意志的，不像其它作品可以任意发挥。随着孩子的成长，被作品拉着走的现象越来越突出，孩子渐渐成为作品的主笔……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紫蕙感觉到自己是在某种意义上重活了一次。当然，在她所能控制的绝大多数时间里，她都经心着意地精雕细琢，尽可能地弥补缺憾，力求完美。她决心将心目中的理想人格赋予紫玉，而绝不让她成为自己的翻版。
　　孩子成长的同时，母亲也在成长。紫蕙很惊奇地发现，在培养紫玉的过程中，自己也学习到许多东西，甚至于一些本能的弱点也不知不觉地克服了。

李勤

　　
　　“妈咪——有蟑螂！”紫玉尖声惊叫，扑进紫蕙怀里。
　　“别怕，看妈妈怎么收拾它！”紫蕙抚着紫玉的脑袋，让她指出蟑螂在哪儿，随手取下一只拖鞋，放轻脚步走过去，“啪”一声就把蟑螂打死了，随即拿了纸巾包着死蟑螂，丢到垃圾桶去。
　　“妈咪，蟑螂会不会咬人？”
　　“不会。它只是难看，惹人讨厌。”
　　“我同学都说蟑螂会咬人。好多同学都怕蟑螂，好恐怖的样子！”
　　“你刚才看到了，妈妈一下就打死了它。没什么可怕的，是吧？”
　　“妈咪你真勇敢！”
　　“以后你可以像妈妈一样收拾蟑螂。你会更棒。”
　　紫玉在紫蕙脸上甜甜地亲了一口，开心地跑开去玩了。
　　紫蕙坐到沙发上，长长地透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眼前闪出三十年前的往事——
　　……哥哥紫光大喊一声“蟑螂！”高举虚握的拳头好像抓着蟑螂一样向紫蕙跑来，紫蕙闻言来不及看个究竟，撒腿没命地逃窜，一个不留神，绊在门槛上，把下巴磕破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涌……
　　……阳光下，摊开许多旧衣物晾晒着，许多蟑螂在衣物间东躲西藏。紫蕙在爸爸的监督下，和兄弟们一起捉蟑螂。她畏畏缩缩地在那里磨磨蹭蹭，心惊肉跳地躲闪着蟑螂。“紫会，过来！”爸爸一声叱叫，指着一只蟑螂，命令紫蕙用手抓起来。紫蕙扭头寻找，想用什么东西来打蟑螂。但爸爸不准她用工具来打，一定要她用手活捉蟑螂。紫蕙不敢不从命，只好蹲到那蟑螂前面，伸出手去……她无论如何都抓不下去，最后是把手落到蟑螂旁边，触动衣物把蟑螂赶跑了。紫蕙的小把戏当然逃不过爸爸法眼，同样也逃不了一顿竹条……
　　紫蕙当时就明白，爸爸是想通过逼着她活捉蟑螂而克服对蟑螂的恐惧，可她就是做不到，挨了打还是照样怕蟑螂。而当紫玉惊叫着说有蟑螂时，她的第一反应不再是害怕、躲闪，而是毫不迟疑地冲上前去收拾它。所谓对蟑螂天生的恐惧，就这样未加觉察地消失了，父兄眼中的胆小鬼，在女儿心目中成了勇敢者。

李勤

　　
　　紫玉从小学一年级起就当班长，方方面面都让紫蕙很欣慰。
　　一天放学后，紫玉嘟着嘴回家。紫蕙问她怎么了，她噙着泪说，老师布置任务，要同学们都提供家庭情况，爸爸妈妈的工作单位和联系电话都要填写。
　　“那就填啊，没什么难的。”紫蕙不在意地说。
　　“可我没有爸爸，怎么填？”紫玉哭出了声。
　　紫蕙猛醒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孩子还是觉得欠缺。也许，周围人们的说法也给孩子灌输了一些不太健康的观念。于是，紫蕙拉着紫玉在沙发上坐下来，缓和地说：“傻孩子，你怎么会没爸爸呢？你爸爸只是不跟我们住在一起，他就在老家啊。喏，现在就打个电话给他，需要什么资料你直接问他。”
　　打过电话，填好资料，紫玉又提出问题：“妈咪，你和爸爸为什么离婚？”
　　紫蕙暗暗叫苦，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相同的问题她要问多少次呢？但是，既然孩子问了，就得回答，而且是一次比一次严肃认真。
　　紫蕙不再提紫玉说过的那句“臭爸说话不算数，我们不要他！”而直接道出真正的原因：“妈妈和爸爸性格不同，志趣不同，合不来，就分开了。”
　　紫玉眨巴着眼睛，显然是不太能理解妈妈的话，又问：“是不是爸爸经常惹你生气？”
　　紫蕙想，紫玉之所以这样说，可能是因为记忆里有自己朝段艟发火的场面，一时也没办法跟她说清，只好说：“可以这样说。但更多的是互相生气。嗯，两个人经常互相生气，合不来，就分开过了。”
　　看紫玉还是迷惑不解，紫蕙换了话题：“你是不是想爸爸？想爸爸了可以给他打电话，叫他有时间来陪你玩。”
　　紫玉眼泪又涌出来：“不，我不。”
　　紫蕙不由有点冒火，心想有话就说，哭什么哭？但转念一想，小孩自有小孩心事，幼小的心灵脆弱而又敏感，不能太急躁了，便又好声好气地哄着她，让她说出心里究竟怎么想。
　　“我怕妈咪生气。爸爸坏，惹妈咪生气。妈咪不要他，我也不要他。”
　　“好孩子，别这样想。爸爸不坏，他是好人，只是和妈妈合不来。他和妈妈离了婚，但还是你的爸爸，所以你可以和他联系。就算是妈妈，也还当他是朋友啊。这样吧，下次他来看你，妈妈和爸爸一起带你去玩。”
　　“好吖！谢谢妈咪！”
　　看着紫玉破涕为笑，紫蕙不由心酸，忙拿起控制器开电视。

李勤

　　
　　紫玉又把嘴巴撅得老高。紫蕙问了几次，她才说出来：“爸爸来电话，说他又要结婚了，要给我们送喜糖呢。”
　　紫蕙随口说：“哦，好。你有没祝贺他？”
　　“没有。我叫他臭爸，说不要他的臭糖。”
　　“干嘛这样说呢？应该恭喜他祝贺他，这才有礼貌。”
　　“我不！臭爸不要我们，娶后妈，我讨厌他，讨厌后妈！”
　　紫蕙皱眉，这是哪来的想法？自己从来没有给她传递过如此信息，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乱说了，心里有些气恼——为什么总要将事情形容得如此不堪？单亲家庭的孩子，心理状态之所以比较晦暗，其实更多的就是受大人们不良言论的影响。
　　另一方面，紫蕙也有点怪段艟，这种事不先和自己通气，而先对孩子说了，也许他不好意思对自己说，想经由孩子的嘴转达，但是，如此一来，自己便无法预先进行铺垫，以致孩子产生了抵触情绪。
　　紫蕙带紫玉去吃“肯德鸡”，然后逛街，给她买了一个“小霸王”学习机，再慢悠悠散步回家。趁着紫玉开心，紫蕙边走边给她讲道理，告诉她：爸爸和妈妈已经离婚了，爸爸有权利再结婚，将来还可以生小弟弟小妹妹。爸爸再结婚对我们没有什么不好，他的新妻子也不是你的后妈，我们应该为他们祝福，祝愿他们生活得好，这样，我们也过得更开心。
　　情绪好了，话也听得进了，紫玉不住点头，问应该怎么称呼爸爸的新老婆。紫蕙回答，如果见到了，可以叫她阿姨。
　　紫玉突然摇着紫蕙的手说：“妈咪，你也再结婚！”
　　紫蕙吃惊：“啊？我们这样不是过得很好吗？”
　　“我们找个新爸爸，会更好！”
　　紫蕙本想叫她别乱说，但想到刚刚讲过的道理，也就顺着说：“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耶！这事包在我身上！”紫玉高兴地喊，然后晃着脑袋嘀咕起来，“找谁好呢？叶莘的爸爸？不好，他有老婆……”
　　回到家，紫蕙忙着调试那学习机。
　　紫玉看电视，看着看着，突然拍手叫起来：“有了！妈咪，找张学友！”
　　紫蕙扭头一看，电视里张学友正在演唱，心里觉得好笑，问：“为什么找张学友？”
　　“因为你喜欢他——你不是整天听张学友的歌吗？”
　　“哦。我是喜欢听张学友的歌……不过，好像他也有老婆啊。”
　　“哎——呀！”
　　“慢慢来，别着急。先来玩学习机吧。”紫蕙招呼道。
　　紫玉很快就沉浸于新鲜玩艺中。
　　紫蕙望着紫玉，陷入沉思。她本来想告诉女儿，自己根本不考虑再婚，但为了纠正她脑子里关于后爸后妈的想法，故意附和她找个新爸爸的说法。看她找的前提正确，知道要找喜欢的、没老婆的，也就不再说什么。至于其它更微妙复杂的因素，也不必急于跟她讲，待她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

李勤

　　
　　这天，紫玉比平时回来得迟，一进门，就气喘喘地报告：“妈咪，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
　　紫蕙正在煮饭做菜，边忙边说：“先说说坏事。”
　　紫玉放下书包，到洗手盆里洗了手，比比划划地对妈妈说起来——因为过两天班里要组织春游，搞野炊，需要木炭，她想起妈妈说过在知青场用树头烧炭，也想自己烧点木炭来用。经过观察，发现附近新开张的电脑城有用剩的木料，就带着几个同学，一起去烧炭了。她们把那些散乱丢放着的小木条小木板捡拾起来，在一个空地堆成一堆，就点火烧起来。电脑城的保安发现了，把她们狠狠训斥了一番，扣下她们的学生证，说要到学校找她们的老师去。她们几个人好话说尽，写了保证书，才要回学生证……
　　紫蕙听得忘了锅里的菜，直到焦味刺鼻才回过神来，慌手慌脚地关了火，盛好饭菜叫紫玉端出去。
　　坐下来吃饭，紫玉怯怯地不敢动筷子，说：“妈咪，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
　　紫蕙绷着脸，端起饭碗示意先吃饭。吃着饭，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教训女儿。
　　吃过饭，紫蕙终于问：“那个保安，没对你们怎么样吗？”
　　“他好凶，骂得好难听，还说要告老师去。我们求了他好久，才放我们走。”
　　紫蕙关心的不是保安的态度，而是担心他利用事件对女孩子进行要挟……但她又不好直说，看紫玉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叫她详详细细地再叙述一遍，确信没有其它恶劣情节了，才定下心来，对紫玉进行批评教育。
　　紫蕙先告诉紫玉，烧火尤其是在电脑城烧火是非常危险的，弄不好就会酿成火灾。再告诉她，烧炭不是这样烧的，小木条小木板这样烧只能烧成灰，而烧不成炭。告诉她，当年自己是在空地上挖了个坑，在坑里先堆些草和小树枝，点燃后再将几个树头堆上去，然后再铺草压土，只留了一个小口出气。而真正的烧炭，应该是在山里开炭窑来烧的……
　　紫蕙感觉最难讲，又不得不讲的，是女孩子闯祸犯错之后，如何弄清惩罚和要挟的区别。耳闻目睹那么多恶性事件，有些歹人就是抓住女孩子犯错后怕被人知道的弱点，而提出非分的要求。讲吧，怕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不讲呢，又怕孩子以后吃亏。
　　紫蕙总算是将道理讲出来了，聪明的紫玉很快就领悟了——犯错不要怕惩罚，可以道歉、认错，但一些不正常的要求却不能接受，解决不了的，不要怕闹到老师和大人那里去……
　　说完坏事，紫蕙叫紫玉接着说做了什么好事。
　　紫玉说放学回家路上，碰到一个问路找人的，刚好她认识那人要找的人家，就带路去了。
　　紫蕙一听，心里又是叫苦不迭。那段时间，刚好电视上、报纸上连续报道过，有些歹徒利用孩子们的善良，假借问路或假扮生病受伤，将孩子引到僻静处进行抢劫、诈骗……那么，像这种事，要怎么说呢？弄不好就伤了孩子的善心！
　　紫蕙想了好一会才说话，先是赞扬她热心助人，接着告诉她以后再碰上这类情况，应该是告诉那人往哪走怎么走就行了，就是带路也要几个同伴一起，不要独自一个人给人带路。紫玉问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紫蕙就给她讲了几个与此有关的小故事，告诉她社会上有些坏人不安好心。
　　给女儿讲这些，紫蕙觉得非常难受。但没有办法，她必须将社会的黑暗面小心地慢慢地揭示给女儿看，让她学会自我保护。

李勤

　　
　　家庭、学校、社会，这三者对一个人的成长，其影响的比例究竟如何，是紫蕙一直都在探究的。从紫玉的成长轨迹看，紫蕙觉得家庭的影响在成长前期尤为重要，越往后，学校和社会的影响力就越显著。
　　或许是家庭氛围的潜移默化，紫玉自小就显露出艺术天赋，而因为经常旁听并参与紫蕙和文友的讨论，作文在她来说一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这却为紫玉惹来烦恼，同学中间甚至是老师中间有人议论，说她是托作家妈妈的福，暗示有代笔之嫌。紫玉十分委屈，明明是自己写出来的，怎么就归功于妈妈了？有时不免发牢骚：做作家的女儿真倒霉，文章写得再好也得不到真心的赞扬！
　　紫蕙告诉紫玉：路遥知马力，时间长了你就有证明实力的机会，比如当场作文、看图作文竞赛之类，大家都看得见是你自己写出来的，那就没什么说的了。果然，经过几次校内外作文比赛，知情的师生不再说紫玉托作家妈妈的福了，但不知情的人还经常会那样说，有人还当面问紫蕙：“是你帮她写的吧？要不，她那么小，想象力哪能那么丰富？”紫蕙无法理解，人们为什么总按丑陋的定式来看待事物，而且非得强加于人。她不屑于与人多费口舌，只是注意加强与紫玉的沟通，以免她心灵受污染。
　　紫玉有次带回一份文稿，说是学校里的大队辅导员叫她转交的，请妈妈修改、润色，是准备送交省、市评选优秀辅导员的材料。
　　紫蕙一听就头大，这种事真的找上门来了，竟经由女儿的手！想想自己写作这么多年，还没写过一份先进材料呢。但这是紫玉的老师，拒绝的话，有碍情面不说，最怕的是对紫玉不利。学校连续几年评选紫玉为学校的“十佳少年”，正倾力推荐她候选这一届的“阳州市十佳少年”呢。
　　权衡再三，紫蕙沉住气先看稿，心想能帮的话还是尽可能帮吧。看过了稿件，觉得根本就无从下手，只好向紫玉要来这位辅导员的电话号码，亲自跟她谈了看法，说这份材料太空洞，缺乏亮点，建议她增添一些具体事例。那位辅导员在电话里再三说，请你帮忙改写，你是作家，相信你动手改写会更好。紫蕙跟她说，你这是先进材料，要有你的亲身经历和感受才行，我不能凭想象编造啊。对方却说，你是作家，这点小事，哪能难住你呢？又抢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紫蕙无奈，最后只能根据原稿提供的基本事实，加以发挥，尽量写细写透，再在感悟归纳方面下些功夫，给她修整一番，叫紫玉带回去交了差。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样的先进材料当然难以得到评委青睐，结果未能如愿以偿，只评到了市级的优秀。
　　学校方面却很满意。毕竟学校大队辅导员评上了市优秀辅导员，紫玉最终也评上了市十佳少年，在这间默默无闻的小学里已经是破天荒的了。所以，紫玉在这学校里成了“钻石”。紫蕙去参加家长会，学校领导见到了都要过来打招呼，感谢她给学校输送了这么优秀的学生。紫蕙开玩笑说，自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成为“紫妈”的。
　　紫蕙心里很不是滋味。女儿当选市十佳少年，当然是开心的事，但如果这荣誉沾了“交易”的边，就大打折扣了。
　　此后，每次紫玉回来说学校要创建什么什么学校，要求学生家长配合支持，紫蕙都跟紫玉讲清楚，我们不能跟那些“大款家长”攀比，但作为干部又要带头，只能在能力允许范围内认捐。为了保证紫玉的带头作用，紫蕙每次都咬着牙认捐一个可观数目，排在那些大款、权贵家庭之后，而列于一般家庭之前。这对她来说在经济上有压力不说，更重要的是有违她“只求雪中送炭，不搞锦上添花”的原则。但为了照顾紫玉的自尊心，她不得不说服自己改变自己。
　　在如此的社会大环境中，人要活得纯粹谈何容易！而要适应这个社会，又不至于被庸俗化市侩化，又是何其困难！

李勤

　
　　紫玉上中学了，开学前进行军训。紫蕙忙着给她准备水果和备用药品，紫玉却忙着采购防晒膏之类。紫蕙说她，哪用得着什么防晒膏，晒黑点才显得健康呢。“妈咪你落后啦！”紫玉不在意地笑嚷。紫蕙乍听之下，心里“硌登”一下，好一会才缓过来，说落后是轻的了，实际上她要说的该是“你太老土了！”
　　路过一个书报亭的时候，紫玉说：“妈咪给钱，我买本杂志。”买书是好事，紫蕙爽快地掏钱，随口说：“杂志不会到图书馆借吗？看过就丢多浪费。”紫玉买了杂志，边翻边答：“图书馆的到得太慢！”
　　采购完回到家，刚在收拾整理东西，恰好叶子青和李敏孜来访，紫玉拉住年轻靓丽的李敏孜，“叽叽喳喳”聊得很欢，紫蕙一听，尽是些描眉呀脱毛呀护肤呀染发呀之类的话题，不由提高了声音说：“喂，怎么尽说这些？心思不放在学习上！”
　　紫玉仰脸调皮地嚷：“我们女人说话，你不懂的了！”
　　紫蕙一听差点晕倒：“什么！你们女人说话，还是我不懂的？难道我是男人？”
　　叶子青和李敏孜看着这母女俩，笑作一团。
　　紫玉眼睛一转就答上了：“你呀，是不一般的女人。你是既当爸又当妈，所以是半男半女。而我们是一般的女人，是纯女人。”每当有客人在的时候，紫玉都特别活跃，嘴皮子也特别麻利。
　　紫蕙稍有不悦，转而批评她买那么多没用的玩艺儿浪费钱，推销起那一套“自然美”理论来。
　　谁知道紫玉一句话就把她顶到南墙上：“妈咪，拜托你不要老把我当男孩养好不好！”
　　紫蕙给噎得半晌作声不得。
　　叶子青和李敏孜为紫玉敲边鼓，劝说紫蕙：如今的时尚不同你年轻时了，你不能用你那一套来要求女儿。
　　紫玉更加来劲，拉着客人到两个房间里“实地考察”一番，声情并茂地控诉：“老妈她自己什么护肤品都不用，就认为我也不用，每次央求她买这些都好像要割她的肉似的，只能趁她高兴或是节日呀庆祝呀，才当奖品一样赏给我。”
　　紫蕙对着叶子青和李敏孜苦笑：“这鬼丫头！每次来了客人都逮住机会控诉我一番，一点也不给我留面子！”
　　叶子青和李敏孜都说，女孩子确实是需要捣弄些小玩艺的，要不就不像女孩子了。
　　紫蕙脸上发热，深感女儿长大了，性别意识很清晰，自己却熟视无睹，只顾及道德观念的培养、理念信念的建立等方面，而忽略了女孩子贪靓爱美的特性。刚才紫玉叫嚷别把她当男孩养，紫蕙虽觉刺耳，却颇受震动，自己确实是把紫玉当男孩养了。想想自己曾发誓不让紫玉成为自己翻版的，但侧重点是不让她感觉被排斥被歧视，而让她感觉到被关爱被珍视，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地竟将潜藏于心底的理想人格移植于紫玉身上，而这理想人格却是无性别的或者说是男性化的！
　　紫蕙心中悚然，暗道若不是紫玉懂得抗议，这世上说不定又会多一个假小子。
　　紫蕙意识到，自己骨子里其实是推崇男性的，但这种推崇并没有转化为依赖，而是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像男人一样去拼搏去建功立业，何曾将半分的心思用在打扮上？又何曾想过要用妩媚娇美去取悦男性？她一向忌讳的一个词就是“嫁”。在她还没离婚的那几年，谁要是问她嫁给谁之类的问题，她必定绷着脸不回答。她认为，“嫁”本身就包含着性别歧视。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性在婚姻中处于什么地位，由此一目了然。对此紫蕙是绝不肯认同的。她并没有激进到要反过来搞“大女子主义”，只要求真正平等，在家里不搞男尊女卑。但说到底，她绝对没有要求过自己像女人那样去生活，也从来没有想过将女儿培养成一个“纯女人”……
　　“妈咪别生气，跟你开玩笑的啦。”紫玉看到妈妈神色不对，以为惹恼了她，便过来摇晃着她告饶，“我不想被人叫成‘玉哥’嘛。”
　　“好了，以后把你这些纯女人用品列入家庭正常预算就是。不过，可不能过分啊，别把自己弄成个花瓶！”紫蕙有点色厉内荏。
　　“耶——妈咪万岁！”紫玉开心地哄妈妈一句，冲客人作个鬼脸，收拾起东西进自己房间去了。
　　“紫玉好可爱，很是开朗活跃，一点都不像你。”叶子青赞道。
　　“真的是一点都不像我。”紫蕙随口答道，心里暗自得意——这才是教女有方！

李勤

　　紫玉对紫蕙的称呼花样翻新、不一而是，除了常用的“妈咪”之外，还有“紫老师”、“老妈子”、“臭妈”、“靓女”、“姐姐”、“蕙哥”、“阿蕙”等等，依心情不同而变换。紫蕙觉得最刺激的是喊“阿蕙”，第一次听到时简直不敢相信，瞪眼说：“反了你——没大没小！”紫玉“嘻嘻”一笑连呼“好玩！”紫蕙知道她是在体验作为平辈或长辈来呼唤的感觉。
　　紫蕙很羡慕紫玉，可以时不时的“犯上作乱”，由此觉得对紫玉的管教是张弛有度的，庆幸自己偶尔失控并没有对紫玉造成恐惧心理。看着紫玉一天天长大，紫蕙暗自算着日子，自己肩上的担子何时能够毫无闪失地放下。然而，生活不会总如人所愿。在紫玉渐渐成长起来时，母女俩经受了几次严重考验。
　　紫玉读中学时开始在校寄宿。一天中午，紫蕙突然接到老师的电话，说紫玉午休时从双架床的上铺摔下来了，老师简单说明情况后把电话交给紫玉，让她跟妈妈说话。紫蕙听到紫玉在电话里那么软弱地带哭说：“妈咪，对不起，我忘了是在上面……”
　　紫蕙匆忙拿了些钱，“打的”急奔学校。到了一看，紫玉正由同学扶着下楼梯。还好，神志清醒，也看不出显明外伤，只是后脑勺上鼓起一个包。紫玉说没事，想照常上课去。紫蕙心想，后脑着地，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脑震荡怎么办？跟老师商量一下，决定还是带她上医院检查。在医院拍了片，诊断脑部未受伤，医生说，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还得注意观察，也有过是检查没问题过一两天才突然出现严重症状的病例，开了点药让带回去吃。从医院出来，紫玉坚持要回去上课，紫蕙看她真的没什么异常就答应了。但到了晚上，老师又打电话来，说紫玉头痛想回家……紫蕙又心急火燎地往学校赶，接紫玉回家。紫玉虚弱地靠在她身上，连声念叨：“妈咪对不起。我想回家睡觉。”紫蕙摸她的额头，有点发热，也有咳嗽等感冒症状，一时拿不准主意上不上医院。紫玉说不上医院，就想回家睡觉。紫蕙母女平时的习惯，小病小痛都不上医院找医生的，总是紫蕙自己当医生买药服用，可这次是摔伤在前，而且医生的告诫犹在耳边，万一是医生所说的隔一段时间才出现的脑伤症状呢？虽然紫蕙依了紫玉没带她上医院，但这一夜，紫蕙真的是如坐针毡。所幸的是，紫玉服用了感冒药后，退了烧，睡着了。偶然醒来看到妈妈，说声“妈咪对不起”就又沉沉睡去。
　　紫蕙感慨万端，真的是“养儿方知父母恩”。想到父母在那个经济困难时期养育自己，比自己养育紫玉不知要艰难多少，而自己，又何曾像紫玉一样说过“谢谢！”或“对不起！”父母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成人，自己成名成家之后又有什么回报父母呢？
　　紫蕙守着紫玉，慢慢地也理清了：她这是受了惊吓，精神上的脆弱引发身体的虚弱而出现感冒发烧病状，潜在的因素可能也是对睡上铺的恐惧。于是，第二天，紫蕙干脆替她请了假，让她在家观察、休息，跟她谈心，安抚她，第三天早上才送她去学校，并向老师要求调整床位，让她改睡下铺。
　　经此一事，紫蕙最怕的就是接老师电话，还有紫玉那句“妈咪，对不起！”每当紫玉生病、闯祸、犯错时，她都会特别乖巧地连声念叨着这句话，让紫蕙听着心酸。

李勤

　　
　　往往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这天，紫蕙正参加一个会议，又是老师的电话！说紫玉两节课没上了，问是不是回家了。紫蕙一听就感觉大事不好，紫玉逃课？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紫蕙立即请假回家。一路上，脑子出现的尽是可怕镜头，她怕一进门就看到……
　　紫蕙打开门，就看到茶几上摆着一封信。她拿起信，先探头看看房间，见没什么异常，才看信。天啊，紫玉竟然离家出走了！信中有在报刊上看熟了的“你不要找我，我永远不回来了……”还有最怕的那句“妈咪，对不起！”匆忙扫过一遍，知道紫玉是离家出走，再仔细看一遍，弄清导致她如此行动的原因，竟是同学之间的口角引起的纠纷——先是一位平时有点不对劲的女同学挑衅、谩骂了紫玉，而后几位和紫玉要好的同学找到那女同学，臭骂并恐吓了她一通，那女同学又找来一帮校外的烂仔，翻墙进校寻找追打紫玉的同学，以至有家长找到校领导告状……紫玉说她虽然没有参与吵架、打架，但事情是因她而起的，学校要处分的话一定少不了她，而她知道妈妈一向对她期望很大、以她为骄傲，如今弄出这样的事给妈妈丢脸，觉得非常对不起妈妈，所以决定离开，到另一个地方去打工，自己养活自己……
　　紫蕙立即打电话告诉老师，紫玉是离家出走了，让老师看一下还有没别的同学不见了，并询问平时与紫蕙来往较多的同学看有没线索。然后，紫蕙打电话给几位朋友，请了一位来家里帮忙接听电话、保持联络，另一位开车陪自己前往学校交涉。校方也很重视，紫蕙到校时已有几位领导和班主任在等着了，说经查发现有另一位邻班的同学和紫玉一起离校了，紫玉平时要好的几位同学都被叫到了校办，却都说不知道紫玉他们的去向，打另一位同学的手机（紫玉没有手机）也没人接，只发回来过一个短信报平安，让转告诉家长别担心。另一位出走的学生家长也来了，正与校方扯谈事件的责任应由谁负、谁是谁非，要求学校惩处找社会青年进校打人的那位女学生。紫蕙由此敏感到那家长是知道孩子下落而不着急的，也明白了紫玉和同学出走是为抗议学校处分，因为有人放出风声，说那女同学一方有后台，学校不敢追究她的责任，将会拿紫玉来当替罪羊。她找紫玉那几位好同学到一边说话，力陈出走在外的危险性，叫他们想法与那同学取得联系，通知紫玉，学校并没有要处分她的意思，说责任不在她这里。紫玉很快就和妈妈通了话，答应马上回来。确定了紫玉下落并将回来后，紫蕙再回过头和校方讨论事件的处理问题，强调紫玉在这件事上虽是有关人，但错不在她，希望学校注意保护学生的自尊心。
　　紫玉回来时，紫蕙叫两个孩子先到家里来谈了话，告诉他们这件事本来更大的错误在对方，但离家、离校出走无论如何都是错误的，回校后，老师批评或同学议论都在所难免，要勇敢面对，不能再有过激行为，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要及时和家长沟通。在两个孩子情绪都稳定下来之后，紫蕙才让他们回学校，并打电话和老师通了气。后来，也许校方为避免更多麻烦，息事宁人，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这个离家出走事件，虽未造成恶劣后果，但对紫蕙来说却不啻一场泥石流，令她对紫玉的信心消失殆尽。那么阳光那么优秀的孩子，竟然毫无征兆地做出这种事来！生病受伤等灾难性打击，紫蕙还有心理准备，毕竟人生莫测这句话早已烂熟于心，但离家出走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家里，却是想都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