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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09年总结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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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9-12-15 12:50:2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冬天开了一朵花

花朵开到一半，天就黑了
天黑了，我就进屋了
她在外面静悄悄的开给自己
我手里的白开水
是甜的。
我告诉你什么呢？
夜晚来临之前
一群蝴蝶来过，
当中还有几只蜜蜂
它们在花朵面前转了一会
就飞走了。这一天，
我来到花园里，笑眯眯的
不停地喝着白开水
白开水的那种甜
我一时半会说不出来
◎少年
少年在枣树下，
望着缓缓而逝的河流，
他的仇恨已尽。
而枣树上面，乌鸦盘旋
狠狠地叫啊，
田野上，散落着——
它们从小口腔中，
呕出的点点血丝。
不远处的院落里，
女人捂着脸，呜呜痛哭
男人光着膀子，蹲在墙角边，
修理着破损的犁头。
什么爱啊
什么恨啊
墙头上那些干辣椒从去年起就开始消磨
晚风的耐心。它们东一头，西一头
仿佛少年渐渐松开的拳头，
就要接下，
人间世给予的
谦卑与恭顺。

◎哀哀飞鸟
高梁发芽了
高谈阔论的人
已经离去
他留给世间的一幅好牙齿
挂在笔直的乌柏子上
高梁发芽了
拴在树上的马匹
低着头，紧跟着它的
是天上下来的影子
只要马匹倒下，双腿一蹬
它就会嘎然而止
我不理会这些
脚下平静的流水也不理会这些
青山低垂
双手推出百亩良田给了你们，又种上了高梁
哦，百亩高梁
正努力成为一串串饱满的果实，
而紧张，冲动
在土地上奋不顾身
春风扫低尘
不语自有知
飞鸟旋其上
为什么要哀哀悲鸣

◎决别诗
你带回来大海的涛声
放在窗台上
你从清水中捉回来的鱼虾
放在墙上的水墨中
而我已放下屠刀
牛羊从血泊中站起来
嗅到房间里——我留下的气味
流着热泪说：谢谢
我已从大门出去
我把心交给了百亩高梁
你们说它是高梁杆子，就是高梁杆子
说它是花缨，就是花缨
说它是正在成熟的颗粒，就是颗料
说它是根茎，是根茎
如果你从远方回来
到处喊我，我再也不会答应。

◎狗到底在想什么呢
银子都变黑了，
不是我的罪过。
隔壁的炕上，
土匪们磨着牙，打着酒嗝，
我爱上了他们腰间，
漂亮的弯刀。
如果盐能将银子洗白，
我就不再喂，
圈里那些劳苦的畜牲
我就会把银子倒进盐里，
使劲搓，
搓。
如果狗还有良心的话，
它就会惦记墙壁上的鲜骨头，
它就会看着我，
它就会叫着跑出去。
天亮之前，
我的危险就会减少。
现在，
我一个人掉在冬天的长夜里，
无奈的弄着银子。
◎球溪行
我有幸见到
延绵几里
细小，笔直的千丈树
以及黄昏成群归来
的鹭鸟

这里是江边
这里是球溪
这里是坨江的支流
坨江将水流汇入长江

我有幸见到
球溪河
平静、清澈的流水
把泛白的千丈树，拍着双翅的白色的鹭鸟
岸上冷清的村庄
以及河畔里那个精神恍惚的人
一同映入江中

大地静默
落日浑圆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己丑年

案上的牲畜：想哭就哭吧，
想说什么就说吧。
白刀子就要进去，红刀子就要出来。
我们拥有的美德，
就是接受命运。
光阴散淡啊，
白云飘得无所用心。它们，
没打算给出你想要的模样，请你
也不必担心。它们静静的，
永不会有花样让你吃上一惊。
啊，大林村。
——我的出生地：草木还在枯荣；
生死还在继续。
从来没像现在这般安宁，
不需要愧疚，疼痛与怜悯。
◎如是观

黄菊花谢了。一群彩蝶的孤独是不是
一群蜜蜂的孤独？它们相与飞还，
忽儿向西，忽儿往东。

一米处，怀有理想主义的乌柏子，
胸有怨结的松针，
三米处，因忧郁而高高在上的杉树，
爬在地上，患焦虑症的梳子草，
统统微疾缠绕——在秋天，你看不见的红眼，
听不见的咳嗽，
被道德的风声送来，却婉拒送走。

田野是安静的，美的，也是激荡的；
我确信我看到了，也确信我听到了。
◎春天，春天
木门推开。一群神经质的鸟儿
蹲在树上停止了交谈，它们歪着脑袋
齐刷刷盯着我。
哦，我没有理由不沿着田间小路，
去追赶那些欢快的蝴蝶。

花儿们别有用心，
一朵接着一朵，骨碌碌地开了。
刚才歌唱的蝴蝶呢？我轻轻喊出
花儿们，笑，却懒得回答，
只把醮着蜜的脸蛋晃给我看。
草儿们也拒绝回应，它们连成一片
绿得粘稠、紧密；
绿得马上就要炸开，我是说——
我紧张得快要哭出声来。这春天，

你要是还没放下包袱，要是还没有大彻大悟，
你最好穿上干净的衣裳来田野里坐着，躺下，
在香气里慢慢醉死。
◎世事之远

蜜蜂和蝴蝶们
迷恋花朵还是露骨的，
我现在不迷恋了，
老铁匠已收走了我的花刀。
田野里，
蝴蝶们还在为心虚而耍着花架子，
蜜蜂们还在为胆小而举着致命的蛰，
我也不为花朵写诗了，
繁华枯败自有定数
何必作纸上的换留，
就让我在一条无名的小河边，
静坐。
日月沉静，无处着墨
鱼虾欢畅，难于尽述，
那，我就看着，
安静地看着。
◎残简

晨起。洒扫庭除，
世事纷乱，始于细心归整合一
庭内，叶子归于叶子
庭外，鸟鸣归于鸟鸣

长者平安，亲朋和顺
日日抛出敦厚之心
实际上，老帐簿又添新笔
堂前又续了新枝
鸟有对付安静之鸣
亦藏有射杀他物之心
◎落日下的山河

太阳快落山了。我试图
把树木、小草、流水上面，
柔和的光线告诉你；
鸟儿们拍打着美丽的翅膀
划着优雅的弧线，
从此树跳到彼树，
我试图把它们的快乐告诉你；
农人们抽着烟袋，
在绿油油的菜地里捉虫子
他们神态自如，
我试图把他们内心的欢悦告诉你；
畜牲慵懒，摇晃着尾巴
依次从山下下来，
我试图把它们的亲昵告诉你。
告诉你，这细碎而普通的一切
告诉你，这落日下美好的山河
这一刻，我多么爱这茫茫的尘世
这一刻，我多么想把我所拥有的幸福与温暖
说给每一个人听。
◎下午

腊肉、白萝卜在铁锅里咕咕地炖着
好闻的香味是淡淡的。
烟灰缸上的香烟
青烟袅绕之后，
留下一节整齐的灰烬。
那个男人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
他杯中的茶叶来自一座无人知晓的山顶，
水色清淡，不显山也不露水。
现在，他走到窗边，
把脸贴在玻璃上，
看到外面一个年幼的女乞讨者
在寒风里走来走去，
一群沉闷的人
走到一棵树下就不见了。
他面无表情，
也不打算回头对房间那个洗菜的女人说上一句
上午，他在白纸上写下的一段无头之诗，
有一两个字面孔苍白，
耷着脑袋，显得心事重重。
◎赞歌

唤马溪的水又上涨了
岸边的喇叭花又开了
村里畜牲们又发情了
张家的儿媳过门了

田野里的玉米又熟了
山坡上的高梁又爆开了
圈里的畜牲又肥了
清水缸里的刀子又取出来了
血腥又要祭刀了
人们又要端碗吃肉了
张家的儿媳生仔了
死了很久的老人咽气了
又被子孙风光大葬了
坟头上的乌柏子很快又青了
◎唤马溪

黄菊花谢了
白菊花在继续
白菊花谢了
向日葵在继续，
头被砍掉了，黑蘑菇在继续
黑蘑菇铲除了，狗尾草在继续
没日没夜的香味消失了
鸟儿在继续
群山无言
唤马溪的流水在继续
两岸的乌柏子枯死了
闷声不响的畜牲在继续
咯血，呕吐的张老三结束了
李小四在继续。无非是时间，
无非是流逝，无非是小命，
无非是贫贱，无非是悲苦。
生在继续，挣扎在继续
大林村在继续。大米与小麦在继续
青一阵子，黄一阵子。
我躲在身体里，描述在继续
语言尚未出口，
内心在继续。
◎看见了又怎样

活了这么久，
我终于能看见
垂死者的陈词，惨淡地
刻在大林村的树桩上，
立在稻茬上
站在电线杆上，
挂在明亮的堂屋正中。
最先看见的是仲登殿的
仲张氏的；
接着是仲德志的
仲苟氏的；
然后是几头牛，无数条猪，
尚有大林村面目不清者不计
最后是自己的
依附在一只蜜蜂的翅膀上
就要被微小的气息吹走
陈词有孤独的光辉，绝望的光辉
我相信每日低头沉思的鸭子
扭捏作态的狗
天上，以吞食灵魂为生的乌鸦
早就看见了，
看见了又能怎样？
谁也别指望，
他们能将灰烬里的流逝的火星子唤回。
他们把自己交出之前
哀伤，挣扎，心有不甘。
大林村，流水恬淡，
拐过水井湾后一去十里，
此前试图说服的浅薄桃花
今年终于放弃了单色开放
早上是白花
晚上却开成了粉红。
无论怎么改变，
看起来都像一锅糊涂的烂粥。
◎乡村傍晚

咯血的
二大娘
捂着胸口，
去了河边，
她要去扔掉药罐子。
“哎！活着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等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她目光迷离，
那口气像是对河水说
也像给洗衣妇的小媳妇说。
河水明亮干净
从鱼塘沟直下流入唤马
至此，
河水后来模样
无人看见。
◎清明
一群人来到屋檐下站着
不说话
也不打招呼。
他们打算看看亲人就走
亲人不在
看看邻里也行
至于要回哪里
我没问
我想他们也不会说
这一天
我看着他们从山上滚下来
从水里冒出来
从树上跳出来
从花里挣出来
然后他们搀扶着，询问着，等待着
他们让开路
向行人致礼
看着另一群人中有的去了墓地
有的正从墓地回来
他们莞尔一笑
在我的眼皮下相继消失
这一天
花朵谢尽
结出新果
清风徐徐
无甚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