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海2015年2月诗选

江湖海

江湖海2015年2月诗选

手指

女儿让我猜谜

五个兄弟姐妹住在一起

高矮名字各不相同

我正看工厂流水线报告

抬头看到女儿

充满期待的明亮双眼

不由得伸出五指

和她小小的五指紧紧相扣

不忍心告诉她

这个谜语在机器流水线上

已经不再成立

家里的五个兄弟姐妹

有的仅剩独苗

有的已全部不在人世

手机里的陌生人

夜读侯马的诗

得知卧夫本名张辉

马上搜索

手机电话号码簿

跳出三个张辉

想不起他们是谁

只能肯定

哪一个都不是卧夫

我茫然地

读完三千个人名

十有八九

忘了在哪儿相识

怎么存下号码

陈水清和我商量打球时间

“六点”

“六点半”

“六点”

“六点半”

下午

我边走边打手机

“六块”

“六块五”

“六块”

“六块五”

正好

路过下角市场

看到

两个女人和

一株白菜

李思崇新新新号

不断有人改手机号码

我懒得删旧的

只在手机中存成某某新号

于是有了

蔡巧智新号胡嘉宝新号

阿樱新号丁燕新号

李亚平新号李之平新号

梁平新号南木新号

刘迪生新号仲诗文新号

此处省略两百人

李思崇新号李思崇新新号

李思崇新新新号

记忆

大干旱那年

我出水痘

冬天冻死人那年

我高烧三天

到处枪毙流氓犯那年

我发生初恋

如果没有大干旱大冷冬

没有严打

我不记得出水痘发高烧

不记得初恋

异样的沉重

大路有一截

暗藏强磁

人人都从那里经过

有人轰然倒下

有人吧嗒裤子掉落

倒下的人

身怀金子和银子

掉裤子的人

裤袋里有多把钥匙

我迎风走过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心

有些异样的沉重

五百只鸭婆

平生听的第一个笑话

是大姑讲的

那也是我第一天上学

放学回家

大姑大声大气地说

怪不得怪不得

毛主席说农业学嘎嘎

早上我到学校

想听我侄儿怎么读书

只听到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五百只鸭婆叫呢

爹妈和我听后哈哈大笑

一向木讷的大姑

一脸无辜地看着大家

而今追忆大姑

耳边响起五百只鸭婆的叫声

石磨子

一副石磨子

两块相当的厚圆石叠成

推着它转动

将泡胀的大豆磨成豆腐浆

力气小了不成

通常两个人一起推

其中一人

负责向磨孔喂豆子

整个马头山

最好看的女孩儿萍

帮我家

磨过好几回豆子

媳妇儿似的

手挨手和我一同推磨

时不时

抬头电我一眼

她喂豆子

小手轻灵优美极了

没几年

她进城当了医生

有天傍晚

她满脸络腮胡子的爹

对我舞着粗拳

臭小子离我女儿远点

那城的一隅

我后来也待了好些年

却老不生病

其时真的不明白

一副石磨子

压在心头日夜转个不停

是很重的病

第一次死里逃生

我家的两个仇人

正烧着瓦窑

我在窑上方干田里捉蚱蜢

他们的窃窃私语

被上帝放大送入我的耳鼓

“把大田螺引来

塞进去烧掉肯定没人晓得

要不我去抱来”

我听后不动声色就地躺倒

不让身子高出田埂

无声滚到干田的另一头

站起来飞跑

眨眼间跑进自家的大门

大田螺是我的乳名

那是我第一次死里逃生

其时差两个月八岁

下龙湾

小岛越来越多

是巨鸟卧在海上

海面多么平静

快艇划出长长的浪波

人声如此喧嚣

我几乎相信天黑后

卧在海上的巨鸟

将成群飞到它们和我

都不知道的远方

消化不良

这到底是谁的大肚子

谁吞下的

银河系和别的什么系

吞下的

地球和别的什么球

吞下的

我这人和别的什么人

说到人

我终于明白大肚子的谁

何以消化不良

没看见

午饭后没多大一会儿

带小孩的老太太

在衙门前的草坪边撒尿

装作没看见我

我也装作没看见她

钓鱼

他坐在公园

钓鱼

面前是开阔的

水泥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人人脸上

挂满了期待

书法家

站在案前

他写明天两字

后退一步

他写未来两字

后退三步

巴黎的忧郁

我和一群陌生人

站在高楼底层的门洞里

他们说顶楼是巴黎

那里正发生激烈的动荡

得想办法离开

去到一道安静的河边

我心里发笑

巴黎怎么会是一层楼呢

可他们离开很久

我依然待在门洞里

并且变得忧郁

我的儿子在巴黎读大学

漂泊的人

夜半刚醒的迷糊里

我习惯性伸手

摸摸身边是否有

老婆和女儿

以此判断自己住在

旅馆还是家里

女儿说

寒假好长

一个人好无聊

我只好

拉一砣大便陪我

女儿说

刚才在梦里

我吃了一个水煮蛋

现在又吃

是不是太多了

云索

真正的诗者啊，向江湖兄学习，单是这坚持劲就让人很佩服了。诗歌从生活来，提炼得很精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