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十二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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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裙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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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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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11-5-22 22:14:1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我发现，只要把十二时辰从中间排起，正好是一个青涩的故事……
一  食时  辰  弃旧
   我坐在屋角清理着那一大堆杂志书籍，周围弥漫着呛人的尘灰，晨曦透过窗棂，照耀在那些飞扬的灰尘上面，泛起片片磷光。新家装修好了，旧屋里的物品已经清理大半了，该丢弃的大多已丢弃，只是屋角那一大堆书籍杂志，再清理清理吧。
这是一本老旧的杂志，那时叫《读者文摘》，纸质已经发黄变脆，上面爬满极小极小的昆虫，这一本的确是要丢的，丢之前，再翻翻罢。这一页有些奇怪，凹凸不平，似乎比别的书页厚些，合上，它打开，再合上，它仍然倔强地打开。那就看看吧，这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一位报社记者为了配合实习生，采访了一位拾荒者，这位老人经历了许多苦难，几乎是现实版的《活着》，最让作者感动的是，在老人仅有的7平方米的住所里，竟然整齐地摆放着大大小小的200多个精美的香水瓶，在昏暗的屋子里散发着明媚的光彩。最后，作者说，那些香水瓶足以让拾荒者的人生发亮。
看完这个曾经反复咀嚼的小故事，我想起了这一页被泪水浸渍的原因，尘封的往事一页一页地翻开了。
二  、隅中  巳  蛇
   哥哥：我想，我的前世一定是一条鱼，我多么热爱游泳啊！冰凉的，轻柔的水可以让我忘却一切不愉快的事情。我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水底，毫毛是那么清透，好像玻璃做的，年轻的身躯充满力量，又灵巧无比，我可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自由自在地畅游，畅游……
   有时，我真想与我的伙伴玩一个游戏，我藏在满是青苔的巨石间，让他们找不到我，当他们在岸边焦急地呼唤我时，突然从深水中冒出头来，吓他们一大跳，我会大笑起来，哪怕他们吓得浑身发抖！
母亲：昨天，我把养了两年的肥猪卖了，得到200多元钱，今天，我一早起来就赶到街市上，买些东西。帮儿子买了一套运动衣，他的身材那么好，肤色那么健康，穿上哪一套都好看，帮他挑了一套蓝色的吧，那是水的颜色，他一定喜欢的。帮女儿买了一副象棋，一点儿黄皮，女孩子就是爱吃小口。天色已晚，我要赶紧回家了，孩子看到这些东西，一定会欢呼雀跃的。
我：今天的阳光太猛烈了，我在外面玩了太久，看到太阳都是白色的了，从里至外扩散出一圈圈的白光，我总觉得太阳把我紧紧地圈在刺眼的白光里面，我累了，要回家了。
父亲：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还没有回来！天渐渐地黑了，那个强健的身影没有如往常一样，在夕阳中匆匆地返家，我知道他去游泳了，他的水性那么好，好像生下来就是在水中生活的一样，他不会有事的。
哥哥：我想我藏得太严实了，那条蛇紧紧地缠着我，拖着我的腿，巨大的石头似乎移动了位置，把我紧紧的夹住。在水下，我看到我起伏的胸膛，里面可能藏着一匹烈马，拼命挣扎，我难受极了，从岸上传来隐隐约约伙伴呼唤我的声音，可我没法回答，我知道他们在寻找我，可我被蛇缠住了，被巨石夹住了，在这冰凉的水下，我后悔了，不想再做什么游戏了，我想回到坚实的土地上，我想大口地呼吸清新的空气……
我：最近这个月，我已经有三次连续梦到我哥哥了，他提着大大的行李包，衣着光鲜，每次我都是从向阳的窗口看到他回来的。
哥哥：妹妹，我只是外出打工了，现在回来，只是想知道家里人过得好不好，一定不要告诉家里人我回来过，特别是妈妈，她不知道我出去了，我是跟着她的脚步偷偷出去的，我带回来许多钱，妈妈再也不用白天养猪，夜里做衣服了。
我：你怎么只见我一个，家里人都想你呢！
哥哥：记得吗？那天搜寻潭底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没去，没有看到我肿涨的身躯，只有你不相信我死了。那天，他们捧回去的不是我，是我开的一个玩笑，你想想，我那么高大的身体，小小的黑盒子怎么装得下我呢？
我：是的，哥哥，只有我才相信你仍然活着。
哥哥：妹妹，我知道你是一个争气的好姑娘，你一定会好好活着的，不仅自己幸福，还要把幸福带给爸爸妈妈。我走了，注意，要悄悄的，小心别人知道了……
三、日中  午  涉水
   初始化
   我：我天天坐在窗前的位置上，就算被老师换了位置，我仍然固执地朝窗外望去，不管是哪一位老师上课，也不管老师责骂，同学嘲笑，最后，毫无办法的老师只好永远让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以免怪异的行为更加影响同学们的学习。
   我望窗外的神情是怪异的，时而落寞，时而喜悦。同学们说：她可能看了太多琼瑶的小说，喜欢窗子外面的风景。老师们说，这个孩子有些不健康，你看她的眼神，落寞无常，怕是有什么问题！
   是的，我是个问题学生，老师给我下了定义，我很高兴，就如小鸟找到家一样，我知道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如果这个问题，能解决我哥哥回家的问题，我宁可是最最最问题的学生。
   林玥：我的好朋友不知怎么了，现在再也听不到她的笑声，再三邀请她参加校文艺汇演，她都无动于衷，只是每天望着窗外，她在望什么？在想什么？不行，我决不能让她这样忧郁，这个星期，我要带她出去走走，对了，让阿健一块去。阿健，我想起他就高兴，他多帅啊！人又幽默，最重要的是，对我很好。
   阿健：今天我看到林玥的好朋友了，她是一个与玥不同的女孩，玥热情开朗，活泼可爱，而她不同，她只是那么地不经意，似乎对一却都不在乎。与她聊天真奇妙，谈文学，谈音乐，谈美术，她要么笑而不答，要么只说一句，就那样轻轻的一句，准确，精辟，到骨子里的一句话。有时候，聊着聊着，她会对着一朵小花笑，会出神地望着蓝天，任思绪遨游。她真是一个小精灵，真想打开她的心扉，看看她的心里到底装着什么秘密！
   映笛：经过高二（3）班，我都能看到那个眼神，多么奇怪啊！她不是我们文学社的师妹吗？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嗯，不知为什么，我不喜欢看到她这样，哪怕她笑一下也好啊……
   苏苏：这些天，总会看到他，南湖文学社社长，我看过他写的诗，真美啊！它总是让我浮想联翩，我愿意做他诗中的女孩！他是为我而来的吧，不知道呢……也有可能吧，我是学生会的文艺委员哦，我长得漂亮，会唱歌跳舞，追我的人有那么多，可我只是想看到他，每天，哪怕只看一眼，我就会特别踏实……
   我：这几天，我发现有一个眼神在注视着我，我以为那是我哥哥，可惜不是，我哥哥的眼神是那么亲切，像我身后的大山一样，坚固稳定，可它不是，它充满着疑问，担忧，游离不定。
   ING……
   苏苏：今天，他和我讲了一句话，他说，原来你在这个班呀……“原来”？“原来”这个词包含的意思可多了，原来他是在找我吧。我在心里反复掂量着这个词，女孩的心思多奇妙啊，就为这一句简单的话，这一个简单的词，我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脑海里不停地播映着那令人心醉的画面，他年轻的面庞，高高的个子，说话的语调……
   对了，我一定要让他注意我，我有妙曼的身姿，优美的嗓音，良好的家世，还有谁比得上我呢。
   我：今天，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我生平收到的第一封男孩写来的信，他在信中说：在文学社，一直都认为我是一个优秀的女孩，文笔是那么空灵隽永，思想是那么深邃通透，不管现在遇到什么困难，都要记住在这纷扰的世界上，还有微笑这一医治心灵的妙药，最后他说，希望我每次见到窗外的他时，都能莞尔一笑。
   看到这儿，我不由得笑了一下，虽然这一笑转眼即逝，可这半年来，是我的第一次微笑。他出门时与进门的苏苏擦肩而过，看苏苏那兴奋的模样……可他是来找我的。
   要写回信吗？现在的我，要告诉他我的悲伤吗？然后接受他的爱恋，让青春的火焰燃烧我的心吗？不！我的悲伤还没过去，还没有地方来存放爱情，更何况，我记住哥哥对我说，我是一个能给父母带来幸福的孩子，虽然现在我忧郁悲伤，但我知道这悲伤会转化成为前进的动力。
   现在，我怎样处理这一件事呢？如果真的爱我，他一直会在的，不管我笑，或不笑；在，或不在，他会一直在的！对了，我可以告诉他，给我两年的时间吧，到我心仪的大学来找我，我一定每天对他笑，直到他厌烦为止……
   映笛：我等了一个星期，足足等了一个星期，才收到她的回信，平淡的语调，她说如果想看到她笑，要等到两年以后，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呢？我想抚慰她的心灵，现在，似乎是我在等待她的抚慰了！
在这个星期里，我收到了另外七封信，整整七封，一天一封，是苏苏写给我的，那个才艺四溢，青春跋扈的苏苏……
阿健：今晚，我终于行动了，我怎样才能迅速打开她的心扉呢？我想到一个办法，虽然这个方法老套，但我估计，越是老套越有用，更何况她是一个单纯的女孩，那么爱幻想，一定能成功的！
林玥：这个世界怎么了，我最好的朋友迷上了窗外的世界，我的阿健像着了魔，跟他讲话时，他的眼神总是游离到远方，直到我生气了，他才嗯嗯两声，我是一个有血肉，有热情的人，现在与两具僵尸为伍了。
   还好，在这个世界里，有我心爱的英语和物理这两个好朋友，靠这两个强项，我几乎每次期末考试都可以拿到年级前十名，我爱学习，爱周围的人，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苏苏：连续写了七封信，终于等到他的回信了，约我到南湖边走走，还说，到时给我朗诵一首他写的诗，我一定会喜欢的……我就知道，他一直在找我。
我：今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令我作呕的事情，九点多时，传达室的阿姨通知我到操场上南湖边，说有人找我。当我到了湖边，有两个小个子的男孩说想跟我交朋友，没等我反应过来，阿健来了，把两个小个子打跑了，霎时间，我明白今晚发生的事情，明白了阿健……我转身走了，任阿健在身后呼唤我的名字。
   GAME  OVER
   蒋薇：昨天晚上林玥来找我了，在我家哭了一晚上。她是一个天使哦，成绩总是那么好，笑容灿烂，对人热情诚恳，在四人帮中，她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她今天是到我家来的，这么让她伤心的一件事，她只对我一个人说，我原来以为，在四人帮当中，只有我最无足轻重的呢……阿健离开她了，原来是因为诗诗，没想到诗诗是这种人，整天沉默不语，竟然有这样的心眼！
   我：着了魔了吧，这世界变化真快！哥哥到了另一个世界，说爱看我笑的人走了，四人帮解散了。
   还没来得及告诉林玥阿健是个怎样的人，林玥已经对我视而不见了，这几天她瘦得厉害，我都心疼起来了。蒋薇看我的目光是恶狠狠的，那个平时最敦厚善良的蒋薇。漂亮的苏苏，不说大家也知道，曾经说过喜欢看我微笑的男孩，如今天天与天天微笑的苏苏在一起。
   这一切都太快了，让我目不暇接！世界没变，是我变了吧，要不然，怎么他们都变了？一起变了呢？可能，是因为我太累了……
四、日昳  未  应该遗忘的模糊记忆
   我：我把所有的悲伤写进日记里，这时候，我该怎么办呢？我可以怎么办呢？我把日记写好以后，整天带着它，希望有一个人看到了，说：你拿的是什么，给我看看吧！可是，没有人跟我说这句话，于是，我把日记给了我的班主任，我没有给我的父母看，因为，他们还沉浸在失子的痛苦里，我怎么能给他们增加烦恼呢？
   第二天早上，似乎没有记忆，或是记忆模糊了，班主任应该把日记还给了我，好像说：是真的吗？这么复杂……
   我不知道她是说我复杂，还是说这些事复杂，或者说这个世界是复杂的，模糊了，一切都模糊了……
   我只记得那位患了癔症的同学，每天课间都会在课室里渡步，从后门走到前门，再从前门走到后门，每次都在数走了几步，一定要精确统计出每一步迈得多大，需要有几步，才能完美无缺的从后门走到前门，再从前门走到后门。
   患癔症的同学：他们总是说我是个奇怪的人，说我有病，哼！其实他们没有发现，我每天研究的这个，比他们做的题目还有用，做那么多题，有什么用？难道以后出到社会，天天在大街上逮住路人问：你会做这个题目吗？我现在研究的这个东西是最有用的，起码，每位同学每天都得用到，还必须用好多次，怎样完美地运用呢，还是等我来研究吧，等我作出研究成果，你们都会膜拜我！
五、晡时  申  清洁工
   清洁工：我现在二十一岁，可别人都说我生得老相，管他呢，说不定我还耐老，我妈说，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我现在每个月可以赚三百块钱，学校还包吃住，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多些，我说的是男人，呵呵，不像在厂里，几乎全都是女人。最让我高兴的是，我找到了一个爱我的人，他的手是那么的健壮有力，他说可以一辈子替我遮风挡雨，这不，结婚证都拿了四个月了，他还像以前那样对我好，现在就等放假了，到时回他家把事儿办了！
   我：每天下午五时许，我都会看见南湖边有两个人在打羽毛球，一个是丑陋的女清洁工，一个是黝黑的男厨工。只要不下雨，他们一定会出现在湖边，女的丑陋无比，满嘴龅牙，矮个子，八字脚，男的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黝黑、粗壮、五短身材，整个武大郎似的，与那个女的到挺般配。
   今天，我看了他们好久，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们不丑了，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熠熠生辉起来。休息时，清洁工咧着龅牙的嘴笑着，厨工憨憨地递过一条毛巾，竟然那么美，怎么以前没发现呢？
六、日入  酉  蒋薇

   蒋薇：这是一个日落的时刻，这时，我对她的怨恨如夕阳，慢慢消退了，或许，阿健离开林玥，并不是她的错，要不然，怎么不见她和阿健在一起呢？她整天那么沉默忧郁，连林玥都比她要好得多，如果她的诡计得逞，不会这么行尸走肉般过日子，不行，我要找她好好谈谈。

   我：在这日落的时刻，世上所有的纷扰即将沉入大海。
   蒋薇，我的好朋友，四人帮中最不出彩的一个，来找我了。我在她面前泣不成声，把所有的悲伤一泻而空，那个相貌普通的女孩，那个成绩不好的女孩，那个善良的女孩，轻轻地拍着我的背，陪我一起痛哭。
   她交给我一封信，足有五页长，要知道，她是一个一写作文就咬笔头的学生啊！一页五百字，共有五页纸，密密麻麻的，文笔自然流畅，它是写给我的，比我收到的第一封情书还长，从我们四人帮初识写起，写到我们三人的优秀，写到曾经对我们的妒忌，写到如今我们分开了，她才明白，其实自己一直就还是想做那个最不出彩的一员，只要我们四个朋友还能无忧无虑的在一起，一起在月光下的校道散步，一起参加学校文艺汇演，怎样都行，只要我们能重新快乐地在一起。这封信是以小虎队的《同心圆》结尾的，她说，我们四个是一个同心圆里的人，总有一天会走到一起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是1992年6月20日日落时分。
七、黄昏戍  老妪与狗
   老妪：这一辈子，我是够操劳的了！我生了七个孩子，如今都长大啦，有四个到了香港，其他三个分散在周围的城市。哼！他们在这儿建了一幢房子，说是给我住，可我一个人住得了那么大的一幢房子吗？他们让我养一条狗，说狗帮我看家护院，不如说我帮他们的别墅看家护院呢！今年年头我大病了一场，原以为七个人之中会有一人接我去住，没想到他们给我请了一个保姆来照顾我，说他们的住房窄小，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呢？当时我生了七个孩子，一家人挤在十平方的房子里，不也是一样过日子吗？保姆是个北方人，还带着老公在一起，看着他俩黏黏糊糊的样子，甭提有多恶心了，别以为我老了，眼花了，哼！什么也逃不过我的眼。不知道儿子一个月给他们多少钱，吃我的住我的，还要给他们钱！哼！整天说给我打扫卫生，想拿我的钥匙，其实是想偷我的东西，谁不知道，我家的东西都是从香港带回来的，值钱着呢！
   黄狗：阿婆又开始骂骂咧咧了，也难怪，一辈子操劳，如今老了，没有一个子女在身边，除了我和保姆一家。她是不屑与保姆一家讲话的，他们是外地人，是想谋她的钱财而来的，她时时防备着他们。而我呢，我是一条狗，阿婆喜欢我，天天给我洗澡，喂食，把我当她的孩子来养，可惜我不会说话，她只好自言自语了。
   我觉得我是最幸福的。人，有什么好呢？不要说阿婆了，那保姆一家，也是不幸的，住着乌黑狭小的厨房，女的整天累死累活，还要挨骂，男的成天出去捡破烂，臭气熏天地回来，生病了也从不买药，只是躺一躺就过去了。就说今天来的两位客人吧，一位是阿婆的孙女，一位是她的同学，她的同学真瘦啊，如果她是一条狗，我一定不喜欢，我怀疑她不能胜任生育的工作！哼！有钱，有感情，青春，这有什么用！都不如我，每天只需要摇摇尾巴，好吃好住，没有烦恼，人啊，你们都来做一条狗吧！
   八、人定亥  拾荒者夫妇
   保姆：今天，家里来了两位客人，主人的孙女和她的同学。奇怪，又不是周末假期，她们怎么有空到乡下来呢？那个叫诗诗的女孩好瘦，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她是那么有礼貌，轻轻地叫我阿姨，静静地站在我身边，问我需不需要帮忙。真是傻孩子，她能做什么呢，那么瘦小，读书也不能太用功，看把人累的，可怜呀！
不知为什么，看到她，我就想起在老家读书的孩子，每次都写信叫他们认真读书，每月寄给他们的钱也不多，衣服鞋袜都是拾荒拾来的，到这鬼地方来，有什么用呢！都是那死老头，说做事要善始善终，要不然，我们早就回老家了，一样的穷，可那是和孩子们在一起啊！
   晚饭，我一定要做好一点儿，那几块腊鱼，原是想托人捎回老家的，可这孩子那么瘦，还是做给她吃吧，看到她，我就想起我闺女……
   拾荒者：已经九点了，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如今拾荒行业也越来越多人竞争啦！那些年轻人也加入了拾荒队伍，他们眼疾手快，我这把老骨头不是他们的对手了。忙了一整天，没捡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倒是有一个书包蛮好的，几乎是全新的呢，厚实，漂亮，给读高中的闺女用，正合适，嘿嘿！大闺女用完还可以给弟弟妹妹用，划算哦！
   对了，今天还拾到一束花，不是俺们农村常见的那种塑料花，而是绢花，那薄薄的绢多漂亮啊，有红的、紫的、黄的，不是那种俗气的鲜艳，而是淡淡的，花瓣上面还有细细的金丝银线，让老伴洗一洗，还是很漂亮的。
   我：我来到保姆的房间就不想出去了，这里有橘黄色的灯光，有操劳的身影，阿姨的脸是那么亲切，她轻轻地抚摸我的脸，说今晚一定要吃多点，要不然怎么有力气读书呢？叔叔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疲惫，从蛇皮袋里摸出一束绢花，说：阿英，这是给你的，洗一洗吧！阿姨接过绢花，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我觉得她的脸红了一下，是那么的美丽！
   饭菜已经做好了，蒋薇和她奶奶一起吃，而我，则呆在保姆的房间，和他们一块儿进餐，绢花已经洗干净了，插在一只破旧的啤酒瓶里，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和做好的饭菜摆在一起，霎时间，活色生香起来。
   拾荒者：这闺女真可爱，竟然喜欢听我讲些旧事儿，呵呵！别看我现在只是一个拾荒者，我活着可高兴呢！
   就拿我老伴来说吧，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我等了五年啰！终于让我等到了！想当年，他们家嫌我穷，我们家嫌她长得矮，愣是不同意，我们就等啊，两个都不结婚，也不吵闹，就这么等，等到我家里人怕我找不到老婆，等到她家里人拍她嫁不出去，就成全我们了，呵呵！
   结了婚，生了儿女，也还要等啊！你看，就拿现在来说吧，这家的子女都在外地。阿婆一个人住在这儿，我老婆照顾她，本来香港那边给的钱就不多，阿婆老了，子女不在身边，性格自然有些不好，前两年我们回去了的，可后来香港那边写信来，说老母亲生病了，大家住房又窄，请别的保姆，都是做几天就走了，叫我回来帮帮忙。哎！人都有困难的时候，俺家子女又乖，一个个成绩都不错，老爸老妈身体硬朗，没有什么丢不开的，就又到这儿来了。老伴有时会想家，我总是笑着开导她，做人要讲个实诚，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阿婆老了，我们不管她，谁来管她，我们还是等吧，以后，一定会有解决问题的一天！
   我：叔叔是开朗的，他不停地讲着他的故事，阿姨一边整理蛇皮袋里的东西，一边微笑着听。我想，我这么年轻，有什么不能等的呢？我豁然开朗了。我把头靠在被烟熏得乌黑的墙上，觉得那么舒适。
   那晚，我在那狭小的厨房里，呆了很久很久……
九  夜半子  影子
   家具：好久了，好久了，没有人来这儿，除了子夜来临时，那肮脏的老鼠和蟑螂，我有多久没有看过有生命的东西了！今夜，终于来了一位小姑娘，她那么漂亮可爱，我一定要紧挨着她，抓住她，使劲地蹭，蹭掉我身上的尘灰，那些尘灰厚厚地蒙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脚，不会走动，可我有影子，影子可以伸得老长，可以抓住我想要的任何东西，今夜，我要抓住她……
   我：夜已深了，老鼠在地上跑来跑去，我来到三楼，周围都是高大的影子，任何家具电器都罩着大大的塑料套里，过了好一会，我才看清楚了什么是沙发，什么是冰箱，什么是电视，什么是床。我找到一张大大的床，揭开塑料膜，钻了进去。躺在床上，我看着装饰着金边的天花板，忽然，那些黑暗的影子，朝我压下来……
十、鸡鸣  丑  空房子
   我：我以为，三楼只是一间久无人居的空房子，没料到空房子里会有那么多东西，那么多灰尘，那么多老鼠，那么多蟑螂，我一跃而起，别看我瘦小，现在，我像牛一样的坚韧强壮，我从阳台打来洁净的水，我一遍又一遍地清洗，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家具，直到它们在我手中焕然一新，充满着喜悦的光泽，我才重新躺下，慢慢地闭上眼睛……
十一、平旦  寅  月亮
   月亮：今夜，我一直注视着这个小姑娘，她躺在床上，白白的小脸在我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苍白，曲卷在那儿，只有小小的一团，可她什么也不拍，她一个人，在鸡鸣时刻，洗净了那间房子的所有尘灰，她是个坚强的姑娘！
   我来，我是来托梦的，她的哥哥，已经在阴间太久，没有力气到阳间来了，哪怕是最黑的晚上，他也不能上来，自古以来，人鬼殊途！可怜的小姑娘，她有多久没有梦到哥哥了，现在，我要把这个梦送进她脑海里，送进她心田里，来，让我轻轻地送进去。
   我：我有多久没有看到你了，我亲爱的哥哥，在那些充满悲伤的夜晚，哥哥，你为什么不入我的梦乡呢？如今，我已经长大啦，你看，我可以一个人，在漆黑的夜晚，不怕老鼠，蟑螂，打来清水，把这间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让人躺下就能做个美梦！你看，你看！你为我感到自豪吧！
   哥哥：我亲爱的妹妹，很高兴你已经长大啦，你是个坚强的姑娘，爸爸妈妈交给你，我放心了。可我现在不能拥抱你，不能轻轻地为你拭去泪花，因为我不能到你生活的地方去，在你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才能拭去自己的眼泪……
十二、日出  卯  日出
   在新家的花园里，我与丈夫慢慢地喝着清茶，清香的氤氲缭绕，远处，小女在捕捉蝴蝶，肆无忌惮地大呼小叫着，在这美好的时刻，我对丈夫说，我知道一个故事，你要听吗？丈夫抚摸着我的手，笑着说，都不再年轻了，还费尽心煞地编故事，也不嫌累！是啊，已经不再是小姑娘了，还是那么爱编故事。
   我望着远处的蓝天，任思绪飘荡在那青涩岁月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