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放这里存留

南木

《旅途的咖啡》

《旅途》

且慢！且未将我终将低于尘埃的
细碎的粉末，藏于石头底下
且让我着这一袭素衣，走回去
来时的路，是凌霄的花
又像垂挂下来的阳光
要在最后的时刻召唤并照耀我

这些郁郁累累的石头也在闪耀光芒
告诉我珠玉般的孤单，如何
历经浮世的荒原，如何
固守寸土不让的葱茏，如何
像流水将自己环绕，并把天空
旋进深陷的涡眼

且让我回到一无所有的溺水状态
现在，我已经赤身裸体
而你是否看到，我标志性的刺青
被剥取下来并覆盖于石头上
春风中摇曳的绿蔓，是我
还没有来得及学会并说出的言语


《咖啡》

冷下来，就再嗅不到
诱惑。搅动这沉积之褐
也看不到。月色从杯沿迅速逃跑
使被碰响的瓷器，越发黯淡
大堂琴声像养在玻璃瓶里的绢花
我们像被敲过的木鱼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回到水里

咖啡，也有自己的记忆
也能在烫醒时刻，回到热带雨林
那些被改写的历史，比回眸还快
从枝头到炉灶，比一生还短
咖啡的苦涩，既是天生，也是作成
命运，不过是一颗豆子

而我们，为什么要注视这腾腾水雾
看它在心壁上攀附成点点滴滴
要知道，冷却的过程有多久、多沉默
我们的幸福，就会被描述成
多喧嚣、多稀有


《旅途的咖啡》

在最后一只蜜飞走的时候
花依然盛开。那杯冷却的黑咖啡
依然甜蜜。一个吃苦瓜
长大的孩子，还依然能回忆起
他抽苦瓜藤做的烟
那种快乐，会一点点收拢
就像一个苦行的僧人
身体里渐渐成长的舍利子

不是所有的围城都是坟墓
不是所有通向月亮的道路都会碰上嫦娥
即使列车不进站，也无须等待戈多
饥饿的石头并不在意天上烟花
殇之后，母亲还要喝下菜汤
这放了盐的菜汤，是不能浪费的好东西
虽然“我心爱的儿子死了，我也完了”
可生活还得过下去

在《爱之路》上，我爱《野草》
爱柔软明亮的事物，也爱黑暗坚硬的事物
我相信钟摆所蕴涵的原理
惊鸿一瞥有多强烈，你就有多麻木
昨天我还在《独旅》中说：“每天看到一朵花
然后，看见你”，今天，花朝已过
是的，有些东西，总会越走越远

南木

《我一直坐在你心里》

不用再想我
我一直坐在你心里
白天又黑夜，黑夜又白天
我们没日没夜
既新鲜，又年少

你为我点烟
我为你捧牢键盘
红红的星点一闪又一闪
你轻轻敲打我
我在你心里眨着眼

把蒲扇放手边
慢慢摇晃
不要管世间的炎凉
我在你心里
和你一起受用浮生
半日的悠闲

晚上睡觉
只要你用手轻抚心房
你就能逮着我
小鹿一般
就像谁都是有鼻子有眼
你我从没分开过


（你为我做嫁衣，我为你送乌鸡，衣食无忧好唱戏，看日头从东走到西，只为那天生尤物，端的是：难自弃！）

南木

春天的味道，淡若花痕
1）
素色的丝缕
一直在我的头顶上
结网。下落
只是你笼罩中的幻象

池塘边的春草
知道。一片石子的梦
就是成为一尾鱼

破冰中一跃
就能看见你收拢沉甸时
轻快的容颜

2）
是的，河流始终比雪水干净
你放养的鱼，始终在远去中
洄游

你不需要坐在水湄
把风中落叶看成锦鲤，不需要弯腰
看水面流过的名字

你要，你就赤着脚，给流水
一个围绕你的机会，让蜕变中的水蛇
再次蜷缩花心中，成为鱼
抚摸你温暖的光洁

那些会跌碎的珍珠，你要好好藏着
循着你浅浅的痕迹
我，一定会赶上你春天的花事

3）
就这样，来到了春天
我不再是一片雪，或者
一尾鱼、一声迅速消逝的酸楚
你终于为我绣下名字

我要举着剌剌作响的旗帜
走过你曾经去过的每一处角落
听小草、花瓣、流水
讲述你的故事。你向它们讲述了一切
这一切就会在我到来时复活

我不要破译什么密码，我只要你
在我木棉花般的绣字下，轻轻一戳
春天的味道，印痕如花

南木

《风刀》
风刀过处，森林立马矮了一截
只因你是秀出的一棵
你注定要第一个被我刈割
我要在将你拦腰截断后
抱你回家，晒干你、劈细你
把你放进我烧红的灶膛
我要将你化为灰烬
而你那些劈啪作响的呼叫
会把我推向生命的疯狂
快意会把我磨得更加细薄
我浪人的扮相更加森严
我要在每一寸锋利中淬炼出
你眼神的哀怨
吹断你心头三千丈的绵绵
《牧歌，我们去兜风，不回家》
你是我的歌儿，在我嘴里
哼哈着。来，我们坐奔驰
去草原兜圈子。不要管那条该死的
地平线，你看那些花花绿绿的
蝴蝶，正把彩衣铺展着
我们要在闪电上，喝陈年老酒
唱掉牙的酸歌。顺便学学
那些绝种的土著，燥热时候
放掉身上的血。月亮是一剂好膏贴
不会把所有的气孔都封住
忘记坐在巷口的那块木头吧，牧歌
让它从日落赖到日出
让它一个人哭。反正它也不懂
诗歌是个什么玩意儿
所以它该死。就让它抱着家等死
我们去兜风，今夜不回家
《听完牧歌、踏过雪》
一觉睡起，风雪远去。佳人如梦
还是送回梦里。不管伊
愿不愿意、欢不欢喜
纠缠不清的痕迹
芥之舟，还是载不动
一粒浮游轻泛
似野马
瀚海阑干，凭羌笛着色
云游久。听完牧歌、踏过雪
都回家歇着

南木

《默默，往前走》
往前走，送给默默的祝福
一
山外青山楼外楼
默默，记得往前走
我们在同一个地方生活
四年，时间不短
二
那些断续的声音
放进回收站
清空。刷新以后
你会走得更精彩更畅顺
三
不要熬夜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
夜间的生活
不要让它消耗你水水的芳华
坐在太阳下
感受温暖的生活
四
岭南之北只是江南
默默只是领受
走，向北去
偶尔到苍莽中吼一吼
五
默默，不能再丢东西了

利英鹏

语言贴近生活而变得亲切，内容因为关注民生而获得广阔，想法因为有了思想而获得了深度。很喜欢其中的调侃味道。问好南木老师。（初读感）

南木

赏图诗《伤害》
有一种伤害，以美丽之名
尤其让我觉得可恶
我说小姐啊，你太红了
那么扎眼地把大片油菜踩踏着
还那么装模作样摆谱
这是干什么哟，谁请这么丑的模特
干这么缺德的事儿
就是你们后面的那堆土
它裸露出来的那些惨淡的颜色
也比你们更衬金黄之美
不要以为你们心中真的有爱
我看到的只有恶俗
以及伤害自然时的自以为是
我还能说什么呢
你们已经是这样的心安理得
抓相机、戴太阳镜、披着红围巾
你这时髦而丑陋的美女
走出这个画面，离开这片菜地
它们的美，我认为不属于你
它们的好，我认为你无权享受
你们来，说到底就是
一次文明对于自然的迫害和掠取
意象诗《病》
他回家，病倒于一出花鼓戏
南下的路，在屋檐上的冰棱中
被想象成脆弱和细小
他知道自己在扭曲一件事物
却断然向亲人们声言
是热带的事物扭曲了他
他一直等待元宵的灯火
那是一种可以让人迷失的明亮
有着暧昧之中的温暖
像幽蓝的海水，蛊惑着他
如果真的有流星雨
他愿意老死在家乡的烟花下

南木

无题，或者诗歌是最容易的说话
◆◆◆◆◆
一只洁白的小羊羔
躺在你的怀里舒服些
还是躺在草原的怀里舒服些
它说它不知道
要去问一问它的妈妈
它终于找到了它的妈妈
妈妈躺在草原上
你家的火锅里
◆◆◆◆◆
站成一盏灯
不如站成一棵树
灯能给人光明
但是费电
树给人供氧
绿色环保不用钱
◆◆◆◆◆
温柔的刀锋我的最爱
它让我变得时尚
现在我可以自豪地宣称
我，痛并快乐着
◆◆◆◆◆
把门锁上
为了一次短暂出行
为了见一面
被锁在门里的那个人
必须一次次
把门锁上
◆◆◆◆◆
一只木鸡带着眼镜
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切菜声
花鸡的叽喳声
继续关心非洲的天气
◆◆◆◆◆
怕山长水短
把粮袋放空，水袋泻尽
睡袋塞进床板下
启程的日子
改在明年的明天
◆◆◆◆◆
不是方向的前方
有我们共同的墓地
一小撮小鬼聚在一起
闲得无聊
于是拿出生前写过的字
讨论命名的意义
命题的价值
以及推理的过程
当他们这样做的时候
他们全然忘记了
自己已被活人虚拟
也许，这时候
他们最合适的选择
就是唱歌
唱完这支低低的挽歌
随风消失
◆◆◆◆◆
开头是风，结尾依然有风
说的就是你老兄
风筝没有风
地下的终归地下
这就叫从起点又回到起点
这就叫万劫而复
◆◆◆◆◆
太神奇了,嘿嘿
语言的魔力
魔鬼最动人的声音和笑容
她让我们伤害物理
而我们沾沾自喜
◆◆◆◆◆
你所有的语言
抵不过一个眼神
他轻轻扫过
我就被掠夺一空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可我
再也不长植物

南木

有关“毒奶粉”事件的二首新闻诗
《砍下他们的头》
事已至此
请砍下他们的头
杀人偿命
这是亘古不变的律例
也许我不代表所谓的民意
但我揣测
在老百姓的心里
他们已经死了无数次
让他们举证自己无罪
死亡的生命需要的不是道歉
死者不能复活
别以为生者就可以赦免
砍下田文华们的头
每一包奶粉里都有一个呻吟的灵魂
让痛楚的幽灵得以安息
让千千万万的家庭不用半夜惊醒
或者哪怕只砍下一个头
也能稍平民愤
在古代这是要灭门夷族的大罪
杀一儆百就要严惩不贷
就算是连坐
连坐的也是死罪
死掉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
不能只让制度来负责
冤有头，债有主
什么制度都有当事人
当别人不做你去做的时候
犯事就该负责任
不要跟我说三聚氰胺的量化问题
它不是联邦止咳露
甚至跟安神止痛的鸦片也不能相提并论
它根本就是慢性的毒
让他们继续为自己辩解
沉默只会掩盖真相
让他们在举证自己无罪的同时
揭露更大的罪恶
让我们记住，有人说过
这个事件是个“毒奶粉事件”
会处理好。难道它指的是
换块牌子继续生产吗
如果制毒、贩毒只需道歉
便可无罪开释
是否杀人放火也只要自掌嘴巴
便能继续屠杀
奸商，也成了国之重臣
要开罪的自然就是草芥般的众生
流水和土地张嘴吞噬之后
人也露出森森狼牙
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人
你记好了：“自作孽，不可活”
别以为我会说你逃不过自己内心的谴责
我知道，你的心早喂了狗
你逃不过的是人们刀子般的眼光
还有我砍下你的头的呼吁
自裁吧！死赖也没用
我们一定要把你们送上断头台
2008-11-3
《说法》
谁说，这世上的
没有谁无辜——除了婴儿
谁又说，那地上的
包括婴儿——没有谁无辜
说原罪的给出爱和羔羊
让人忏悔、愧恨
他们的狗食比我们吃的还卫生
习惯了围猎和宰杀后
每一次磨刀都是自由之声
自信、快乐、安宁
说大同的给出礼和田园
让人放心守一池弱水
相信金铁严厉
足以击退肉身的贪顽
同食猪狗食，便是幸福人
同饮毒鸠，便可同行
这一锅水煮鱼啊
有大有小、不分大小
说永劫的给出苦和莲花
真让人悲观、绝望
没有什么比圣雄甘地更早看破
他企图以绝食的方式
保住一具肉体和一个民族的净洁
以及有望健康的死亡
这世上地下的声音真吵杂
尤其是赤子们的哭闹，无端而自私
他们像集体为讨债而生
一来就要死要活
难道我们真是上辈子欠了他
我说，你们都别闹了
小心下辈子，我就出生在你家
2008-9-23

南木

《斜街》
每条街都有名字
每个名字都有故事
当我看到斜街的时候
我记起一个沉睡多年的故事
那时候大家都很穷
那时候到了晚上没有什么娱乐
街头有个男人喜欢拉二胡
街尾有个女人爱念变文
头里经常窝着些老头
尾上蹦跳着一大群小屁孩
其实从街头到街尾，不长
也就隔着十来户人家
老人小孩聚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
日头长时七点到九点
日头短了也就六点到八点
一到了时间，大家都回家睡觉
二胡拉的是什么我不清楚
有点不成曲调的凄凉
而且经常停下来，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始
小孩子们就在这停顿里
产生了好奇，从街尾跑到街头去
看看也没有什么事，于是二胡一响
又都跑回街尾变文里
街尾的变文念得最多是杨家将
穆桂英挂帅威风八面
可惜念的人老咳嗽，眼睛也不好
要紧地方总停下来弄灯火
昏暗的煤油灯，呛鼻的煤油味
让小孩子们在分心的时候
错过一些细节或章节
故事也因此充满悬念、没有结束
这条叫做斜街的直街一直一成不变
老人小孩一直在夜晚来临时重复一种习惯
一直在一点音乐声和一个故事中
享受他们的空闲、度过他们的时间
他们没有不满足感、没有孤独
如此一成不变的生活，没有不习惯
是的，我至今还能记得十分清楚
当街尾的女人灭了煤油灯，赶我们回家时
我们嬉笑着去探望街头的男人
街头也开始收起他的二胡，赶那些老头子
老头子们带着小孩子们回家的时候
从街尾到街头，门一扇扇打开，又一扇扇关上
那时候，我们从来不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