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有（2022年1月修改）

李勤

从此至今
我痴迷于做梦
即使在知青场战天斗地
神经官能症让我夜不能寐
形容枯瘦神思憔悴的我
依然不求酣睡
只求有梦
黑夜不够长，就把白天搭上
梦帘太狭窄，且将想象铺展
五十年光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你这天赐的梦侣
果真
始终在我的梦乡
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李勤

梦乡里
你不是他
我不是她
没有他们，没有她们
只有你我，只是你我
我们
不牵手不相拥
不谈情不说爱
我们
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走自己的路
只是遥遥关注相伴相守
宛若缘悭一面的日月
永不停息你追我赶
让宇宙见证
彼此的存在

李勤

“梦侣！”
我就这样唤你
在心里，轻轻地，不出声儿
无可选择的年代
好不容易
我梦到了一个选择
可是你先声夺人
代我答了话
那么，这一生一世
你我，必定同行
这不是我的选择
但是，冥冥之中
一切皆有定数
我由衷感谢
这梦里的天赐

李勤

可是
我怎么能摒弃
冬夜里，这一个
可遇不可求的梦
我怎么可以排斥
这一个与我气息相通
纯净如泉的人
不，我不能
正如日子
有白天黑夜
人生也有现实与梦想
那么，就让
理性坚持于现实
而你，梦侣
活在我的梦乡好了

李勤

如果一定要谈献身和归宿
就让我活在我的专属格子里
愿文学的圣焰，将我焚化
也许我天生异禀
生为女儿身，心怀男儿志
不幸的是
我黑白分明的童稚
目睹的
不是男欢女爱，而是男尊女卑
同情和悲悯，炼制一个承诺
将她们的痛苦当作自己的痛苦
把她们的希望视为自己的希望
今生今世舍弃尘缘
漫漫长路万水千山
我终将孤身独行

李勤

看清木麻黄无泪的断茬
才明白长久静默中
偶尔一阵沉郁的呐喊
是她们泣血的哽咽
海边的木麻黄
记着我的誓言
我记着木麻黄的宁折不弯
我改变不了她的性别
总可以改变她的活法
我将以她的身份执笔
为她们
书写一个别样的她
我这个她
必将特立独行
永不与他们为伍

李勤

哦，她……她们

我的伙伴，我的邻居

不是我记不清说不出

而是我压根就不愿意

说出那一个个的名字

还有那一个个悲伤的故事

那些故事

就像海水一样

那么腥，那么咸

每一次翻腾

都让我几近窒息

她们和我一样囿于幽暗

但是，她们没有天井

没有书本没有格子没有星星

于是，她们活成了海边的木麻黄

李勤

其实

我始终记得

扼住脖颈

把我甩下深井的

不是八爪鱼

而是他们

陷入深井

欲逃无计的

不是我

而是她们

滔天汹涌的腥咸

是她们的血泪

黑暗里嘶叫的

不是疯狂的海怪

而是撕裂的心

李勤

没顶之际

我恰恰看见

无边黑暗之中

那朵闪光的花

疾如箭簇

楔入礁丛铁树

留给我的

只有无尽黑暗

梦的时空没有界线

室内野外

海浪沙滩天井水井

连成一片

从天上到地下

并不需要多少转折

有时，就只是那么一滑

李勤

卧地的人

忽然牵线皮影般

齐集梯下

烛光闪烁的窗口

就要被密集的人头封堵

听不到屋里的人呼救

窒息已令我发狂

疾步窜上木梯

冲那濒临灭绝的火

拼命拉长身体

穿越窗棂

梯子连同屋子

却全都消失了

我掉在

不断下陷的沙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