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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介绍] 转帖廖一梅《悲观主义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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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5 09:14:22 |只看该作者
  
  十月底,《小童的天空》以合拍片的名义送审被打了回来,已经准备开拍的剧组顿时乱了手脚。
  修改剧本的任务又落在我头上,我去“天天向上”听了情况,提出的意见对剧本是致命的,很难修改。
  我刚到家,陈天的电话就跟来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忘了?”
  “没事儿,我只是想你受了打击得安慰安慰你。”
  “我有那么脆弱嘛?”
  “你笔下的女孩都很坚强,我想人都是缺什么写什么。”
  “你是真知道,还是天生会说好听的话?”
  “喂,这是恶意的!”
  我拿着电话笑了。是,我需要他的安慰,就算他只是天生会说好听的话,我需要好听的话,动人的言辞,这由水星和金星美妙的合相产生的天赋,如果这天赋再加上一双透视人心的眼睛,我只能举手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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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5 09:14:49 |只看该作者
  
  冬天来了,这对陈天是个严酷的冬天,对我也是。
  每样事都出了岔子,一桩接一桩,桩桩都是非个人之力所能逆转。陈天陷在事务纠缠中难以脱身,他已经三番五次要求离开公司回家写作,为此和公司闹得很不愉快。一大摊子事搁在那儿,他整天愁眉不展,无可奈何。我听到不只一人抱怨,说他当时热情地揽下了很多事,现在又突然甩手不管,把大家都搁在当中。我只能听着,他已经承受了太多压力。
  《小童的天空》像其他的事一样被撂在半空,香港的制片方打电话给我,说已经拖延得太久,又找不到陈天,陈天的女秘书还跟他打官腔,让他找合拍部去。我还是只能听着。我不会为这事询问陈天,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对我都很宝贵,我不想说这种闲话。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由他而起,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知道我已经完全违背了为自己制定的原则,这是必然的结果,我背离了第一个原则爱上陈天,以后就只能一发不可收拾。这有点像徐晨的理论——第一个誓言不遵守,以后也就都不必遵守了。我的人生已经毫无原则,唯一的剩下了一点逻辑也是陈天的逻辑。
  杜羽非和陈天闹翻了。这个女人我在前面提到过,从陈天过去的闲谈里我知道她对他是多么好,他说过他们是好哥们,但她要求的一定不是好哥们。如老大经常说的:供求关系发生了问题。陈天对女人的那份好是足以使人存有幻想的,但是“好”就是“好”,既不是一贯的,也不是专一的。陈天同意主编一套书是为了还杜羽非的人情,杜羽非不知怀疑他什么,半夜打电话问他: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反正是已经不信任了,闹到这么不客气也足见他们过去多么亲密。女强人怎么肯受男人的怠慢和委屈?
  那真是一个多事的冬天,对陈天最可怕的打击终于来了——他父亲去世了。
  我有一阵子没有见到陈天了,他的声音完全哑了,因为牙疼整个脸都肿着。我非常想安慰他,但是我不行,我是他的另一个麻烦,我能作的只是躲开他,让他安静。
  他不再每天打电话来,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我还是每天在电话旁等待。
  那个阴霾满天的冬日是陈天最委顿、沮丧的日子,他看起来判若两人,毫无生气,阴郁沉默,令人心酸,他说他听到纪念活动上大家对父亲的评价止不住地流泪,他说:我死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像父辈一样受到由衷的尊敬。他说他整夜在三环路上开车,他觉得他的创造力枯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候狠不得冲着围栏撞过去……
  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电脑前写作,我远远地坐下,没有说话。
  他一直背对着我,不曾回头,让我觉得那是他对我选择的姿态,下意识的姿态,让他安全的姿态。我看着那个背影,忽然想起张楚的歌,那句歌词飞到我的脑子里――“他已经苍老,已不是对手。”
  他在那个冬天突然老了,他还要继续老下去,我不愿意他这么觉得!已经许久没有过这么深刻的怜惜之情,我无能为力,我的手不能扶平他的皱纹,不能给他安慰,也永远不可能责怪他。那个冬天我顾不上替自己难过,如果什么能让他快乐起来,我什么都愿意做。问题就是,我什么也做不了。
  过了很久他才从电脑前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一声不出,忽然蹲了下去,抱住我的腿,头垂在我怀里……
  ——我的心已经化成一滩水,那滩水酸酸的,要把我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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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5 09:15:08 |只看该作者
  陈天不再去公司了,他的脑袋完全被别的事占据。对别人的不满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好人也做过了,就做一次坏人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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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5 09:15:32 |只看该作者
  
  父亲的去世对陈天的影响非他人能够理解,他重新缩回他的小屋,思考他的创作。
  “你的书是写给谁看的?”在那以前,我曾经很正经地问他。
  “写给看书的人。”
  “对,当然是看书的人,但是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也许是以后的人,还没出生的人。”
  “这也算是一种答案,至少说明你对自己有信心。”
  “其实我只是作我自己喜欢的事情罢了,我不是野心勃勃的小伙子了。你呢?你写给谁看?”
  “电视剧嘛,自然写给老百姓看,他们看不看其实我也无所谓。”
  “你‘有所谓’的东西呢?”
  “写给自己,写给跟自己同类的人,其他的人随便。”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很多年轻作家都这么想。”
  “你呢?你怎么想?”
  “我在美国的时候去华盛顿的国会图书馆,你知道那有多大?在那浩如烟海的图书中,你有必要再加上自己的一本吗?这一本有什么价值?有它独特的必要性吗?为了兴趣或者争名逐利写作我也理解,但这不是写作的终极目的。”
  “会有什么终极目的吗?人生又有什么终极目的?”
  “你搬出了虚无,一切问题就都不能谈论了。虚无可以颠覆一切,我们要谈论任何问题都必须预设一个对生命的肯定答案,否则就无法进行下去。”
  “OK,假设我们的生存是有意义的,有目的的,不是偶然,不是被迫,不是自然随机的选择,美和善的原则的确是宇宙的原则之一。写作是为了什么?”
  他笑了笑,以拍拍我的头代替了回答。
  是的,要谈论任何问题都必须预设一个对生命的肯定答案,这样我们寻求意义的活动才能得到肯定和赞赏。但是我给不了自己这个肯定的答案,我想知道在一个否定的答案下,我该如何生存下去?我在其中找到的欣喜之事就是寻求美感。这一切都跟意义无关,所有的爱情,激动,感动,慰藉,欣喜,仓惶,痛苦,都不是意义,只是感官的盛宴。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盛宴。
  我和徐晨也曾经为哪一种艺术更高超而争吵,也许我一直以平庸的态度爱着艺术,不过把它当成了逃避乏味人生的甘美草原。讲述和描绘可以使枯燥的生活显示出意义,我总是想拿起剪刀把那些岁月剪辑成一部精致的电影。如果有人兜售这样的人生,我想人们会倾其所有去购买。电视剧总是不能象电影一般精美,因为它象生活一样太过冗长,人们渴望日复一日的幸福,其实有了日复一日也就不再有幸福。
  我和陈天对我们的工作谈论不多,后来就更少。我们俩的共同之处更多是在情感取向上,而不是艺术见解上。
  陈天是个颇能自得其乐,享受生活的人,他对世俗生活有着一种我所不理解的浓厚兴趣。他非常贪玩,下棋,钓鱼,打麻将,玩电游,吃饭喝酒和女人*,对名利一向不怎么上心。骨子里当然是骄傲的,许多事不屑一作,许多人不屑一理,对一些必须为成功付出的代价表示不以为然。他的这种世俗风格十分中国化,跟徐晨夜夜笙歌的颓废完全不同。
  我和陈天相差二十岁,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四、五岁的时候,我妈开始教我背:“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青波。”到我可以自己选择书籍,我得说就没好好看过一本中国书。我所有的情感方式,价值判断,兴趣爱好都是西方式的,这“鹅鹅鹅”在我身体里到底占了多大部分,实在难说。
  我的西方式的,极端的疯狂,撞在了陈天软棉棉的,不着力的善意里,完全销解了。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陈天不是我的吸血鬼,对我的奇谈怪论也不感兴趣。
  我说过,陈天的文字像吹一支幽远绵长的笛子,不急不燥,娓娓道来,像是什么也没说,却已经说了很多。
  那笛子好是好,但终究是与我无关。
  唉,我们到底是以何种名义相爱的?真是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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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5 09:15:54 |只看该作者
  
  在我最想念陈天的时候,有过各种念头。一定有某种办法,让他把他的梦境卖给我,那样我便拥有了他的夜晚,每夜等他熟睡之时,我们就可以相会。
  我床头放着一本《哈扎尔辞典》,抓起来就能读,不管是哪一页。我对书中的阿捷赫公主着了迷,因为她擅长捕梦之术,能由一个人的梦进入另一个人的梦,在人们的梦中穿行,走了数千里的路,为了死在一个人的梦中。
  我常常梦见陈天,醒来时便恍恍惚惚,或者是根本不肯醒来,打定主意用被子裹着头,闭着眼渴望睡去,再睡下去,让梦中的陈天继续说话,继续微笑,继续他的温存。
  “你从不早起,就像这个姑娘。嫁到邻村后,她不得不早早起床,当她第一次看见田野里的晨霜时,她说:‘我们村里从来没这东西!’你的想法和她一样,你觉得世上不存在爱情,那是因为你起得不够早,无法遇上它,而它每天早晨都在,从不迟到。”
  起床的时候已是傍晚,随手拿了包饼干吃,那本哈扎尔书在旁边,一翻便是这一段。
  我一遍一遍地读它——你从不早起,就像这个姑娘,从不早起,因为你起得不够早,你无法遇上它。我们都起得不够早,就这样把爱情错过了,我们早早起来,却害怕外面的寒冷不愿出门,就这样把爱情错过了,我们在去田野的路上跌倒不肯爬起,就这样把爱情错过了,我们早早起来来到田野,眼睛却已经瞎了,就这样把爱情错过了,就像这个姑娘!
  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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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5 09:16:18 |只看该作者
  
  “刚刚写完,我先睡了。完了事你来吧,门我开着。”早晨八点,陈天打电话给我。
  那天的整个上午我都戴着墨镜,一直戴着,谈事的时候也戴着。让世界在我眼里变得模糊一点吧,这个世界与我无关,唯一有关的是你,为了和你相会,我愿意一直睡着,睡着,在别人的办公室里睡,打电话的时候睡着,下楼的时候睡着,在出租车里睡着,付钱的时候睡着,直到见到你才醒来,你才是我真实的生活,其他都不是。
  但是你,只有在你睡着的时候才能属于我。
  我三言两语打发了一个制片人,打了车往他那儿赶,上午十点,这是我应该熟睡的时间。
  我上到三楼,如他所说,房门没锁,一推就开了。房间里很暗,窗帘低垂——人造的夜晚。书房的门敞开着,很重的烟味,电脑屏幕保护的那缸热带鱼在黑暗中无声地游动。
  他在床上,在熟睡,被子蒙住了头看不见脸。
  我站在卧室门口,开始*服,一件,一件,脱得一件不剩。
  走到床前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恐惧,也许我进错了房间?也许上错了楼层?也许这个熟睡的人不是陈天?也许我马上就得夺门而逃!
  而我*地站在这儿!
  房间里的钟嘀嗒作响,我不知所措地站着,觉得冷。
  终于,被子里的人翻了个身,脸从被角露出来。
  陈天甚至没睁眼睛,也没有人说话。我怀疑他会这样抱住随便哪个溜进他房间的女人,爱抚她们,和她们*。这个人造的夜晚蜜一般稠腻,它摹仿得如此之像,甚至让真正的夜晚无地自容。他开始在我耳畔轻声述说,含糊不清,如同梦呓,要想听清就得从这白日梦中醒来,但我醒不过来,就让他说吧,声音便是意义,他的话语不过是交欢时的颂歌,不必听清,也不必记住,让他说下去,说下去,作为超越尘寰永不醒来的咒语。
  两个多小时以后,他又睡着了。我像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下床,穿好衣服,溜出门去。但是,我把他的房门牢牢地锁好了,我可不希望另一个女人也这样溜进去……
  像我希望的那样,陈天把他的梦卖给我了。等他醒来,他会以为他只是作了个春梦。而我,像阿捷赫公主一样,能够把梦中的东西带进现实——他的亲吻还留在我的身体上,鲜红如血。
  我几乎快乐地微笑了。
  走到大街上的时候,才发现天气竟是那么得晴朗,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几乎有点刺眼,春天要来了。路边一个举着报纸的年轻男人抬起头注视着我,面带微笑,我想是我脸上的笑容吸引了他,我棕色的软皮外套和米色裤子在这天气里如此轻巧和谐,我在那个陌生人的笑容里穿街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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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5 09:16:46 |只看该作者
  
  老林的第一句话就是:“知道了吗?徐晨的丑事!”
  “不知道,快讲快讲!”
  “一句话——丑态百出!”
  徐晨一有点什么事,他周围的朋友就会如此奔走相告,兴奋不已。徐晨也知道,并且干当丑闻男主角,他会说:“生活本来就够枯燥的,有点乐子也不错。”
  这次的故事是这样的。
  徐晨一直在坚持不懈地寻找他的梦中情人,要靠自己一次一次地亲自考察,鉴别,他觉得效率太低,于是决定借助网络。他公布了自己的邮箱地址,引来众多女读者的来信,他便在其中慢慢筛选。在一番必然的希望和失望之后,一个女孩终于让他怦然心动,有了欣喜之感。她像是老天特别为他准备的,对他的爱情充满憧憬,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信件的文笔也算不错,最要命的是句句话正中要害,说在他心坎上。徐晨开始有了惶惶的期待。为了不白费功夫,他早就练就一张厚脸皮,直截了当地询问姑娘的身高、体重、腰围尺寸,皮肤是否白净,脸上有没有大包,(他最恨脸上长大包的女孩,)女孩一一回答了,还发过来一张照片,真是百里挑一,样样合意。徐晨抑制不住地把这件喜事告诉了大家,因为激动又结巴了起来:“这次像是真的了,这次像是真的了!我试探了好几次,像是真的了!”他问大家要不要见面?大家都说:见啊!徐晨便向姑娘发出了见面的邀请。姑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答应了,两个人约在星期六下午六点在德宝饭店见面。徐晨说:“如果你是,我会认得出你。”
  生命中真的有奇迹不成?我们没遇到是因为我们没有徐晨的诚心?
  那一天的气氛十分紧张,林木和老大他们都聚在了一起,随时等待徐晨的好消息。徐晨临行前打来电话,说:“如果真的不错,我会带她去和你们一起吃饭。”
  六点钟,七点钟,朋友们饿了,叫了饭菜边吃边等,徐晨的电话一直未来。
  这是一个骗局,两个和徐晨一起长大的朋友制造的骗局!
  生活中当然不会有什么奇迹。
  一个年近三十的人,竟然天真到相信网上的来信和照片,他不出丑谁会出丑?
  放下老林的电话,我马上拨了徐晨的电话,他们已经为这事笑了他好几天,我也准备取笑他。
  “喂,听说你的故事了!”
  “是,我没法儿原谅他们。”徐晨竟说了这么一句,我取笑他的念头顿时没了——怎么回事?徐晨对任何人都很少说原谅不原谅的话,他记仇的时候不多,也就谈不上原谅。我知道有人对他作过比这过分十倍的事儿,他都能一笑置之,况且他们是他从小的朋友。
  “我在大堂等着的时候,看见老丁一晃而过就觉得不对劲儿,过一会儿又看见了阿九,手里举着个摄像机在那儿拍呢。我站起来想走,他们在后面跟着,一直跟到停车场。他们怎么能这么干?我还把他们当成好朋友!”
  “他们只是想开个玩笑。”
  “别的都能开玩笑,这个不行。”
  “你怎么了?你不是个计较的人,比这过分的事儿你都无所谓,在网上男装女,老装小的事多了,网络嘛,你怎么能当真?”
  “不是那么回事儿,你不懂我的意思吗?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那天晚上,我妹妹正好从美国打电话来,我跟她说了,我还没说完,她就说,别说了,永远忘了这件事吧。——跟梦想有关一切对我是禁忌,在生活里你可以随意伤害我,我无所谓,但是你不能碰我的梦想。”
  我被徐晨说愣了,凄惶地挂了电话。
  老天保佑,这世界上还有一个明白他的人!真惭愧。这件事严重到什么程度?徐晨跟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绝了交。他也应该跟我绝交,因为我也取笑了他,而且我还自认为了解他。
  这件事证明徐晨是无可救药的,试图唤醒他的任何尝试,无论是好意、恶意还是无意,都会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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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5 09:17:16 |只看该作者
  
  网络美女事件对徐晨的打击使我震惊,我震惊的是我原来还是不明白他!徐晨是我认识最久的一个人,我花了很长时间觉得已经洞悉了他的弯弯绕绕,但是没有。这是一件可怕的事,也就说其实你不可能真正了解任何人,任何一个人!
  很多年,我一直观察徐晨,和他交谈,希望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初见他的人会觉得他极其坦率,但实际他知道如何隐藏对他最重要的东西,但是他善于隐藏的天性会在一样东西面前暴露出真相,那就是——时间。当时间过去,最重要的东西变成次重要,他便会把它暴露出来,再去掩藏更重要的东西。所以时间越久,对他的了解会越多。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我观察了他这么多年,还未感到厌倦和乏味,我甚至更想知道他的人生会走向哪里?人是可以像他那样渡过一生的吗?率性而为,丝毫不理会“得体”二字。我总是以快乐的心情听他讲他的冒险故事,他制造的新的丑闻,我喜欢这个为“爱”而生的男人,在男人中少而又少。
  许多时候我觉得他应该是激起我更大激情的人,但实际并不是。为什么呢?我只能归结为呼吸的节奏,或者血液的流速。如果非从理性的角度上说,我倾向认为是因为徐晨过份女性化了。他的情感方式,他对待世界的态度,他的挑眉吐舌头的神情,甚至他对女人智力的蔑视都非常的女性化。我知道他是为人称道的好情人,对街头流莺都温柔体贴。我想只有他这样的男人才能真正满足女人的需求,因为他有着相同的需求。而我要的是更有力的爱情,而不是更缠绵的爱情。
  徐晨很能打架,但极端厌恶暴力,他不能理解有人以暴力的方式表达感情。他性情柔和,对人没有支配欲,心思细腻,柔肠百转。他是女人们的梦中情人,因为他跟她们是如此接近。
  徐晨是一个陷阱,温柔的陷阱。他甚至具备一个好丈夫的素质,有耐心,懂得照顾别人,没有丝毫的颐指气使,做的一手好菜。
  他有什么问题?一句两句还真说不清。老大倒是有一句话简单之极的话形容他——“徐晨的脑袋和别人长得不一样。”
  对爱人百依百顺的徐晨让我产生一种奇异的不安感,那是种很难形容的隐隐的不安,在我们相爱的日子里如影随行。他爱你,但是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爱你,那可能是因为你戴的一顶毛线帽子有着柔和的紫色,可能是因为你走起路来有点奇怪的外八字,或者你在树影下的微笑让他想起某个梦中的场景,再或者是那天的月亮白晃晃的,在你脖子上画出个让他感动的弧线,什么都有可能。他不会因为你努力表达的爱情多爱你一点,你懒散疲倦的样子反而倒能激发他的热情。他不是活在你所在的这个世界,你不是你,你只是恰好映证或者符合了他的幻像。
  爱情是好爱情,只是与你无关。
  那感觉慢慢会让你觉得没趣儿,到最后去见他的时候都懒得梳妆打扮。当然,你可以试图了解他,猜测他的心思,但我敢保证你猜不对。我记得我有一件洗得变了色的白色棉布背心,并不常穿,那天穿着干活儿,他来的时候没有换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却喜欢得不行,说我穿着那件变了色的白上衣让他感动不已。
  他说过他喜欢温顺的女孩,懂的顺从命运,我就温顺,言听计从一无所求。到后来想离开他的时候,便反过来拼命表现不温顺,想让他不喜欢我。他写信来说:“你一次次地拒绝,我倒生出了好奇,难得你竟有坚持自己的勇气,以前我还认为你过于温顺了。”
  你既不能讨好他,也别想惹他厌烦,他有他自己那套。
  对他来说唯一重要的就是他的白日梦。现实中与他白日梦吻合的他就喜欢,相抵触的他就讨厌,丝毫不差的当然就是奇迹了。
  奇迹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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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5 09:17:39 |只看该作者
  
  已经又有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陈天了,见不到他慢慢成了我的正常生活状态,我已经逆来顺受,习惯于想念他,一声不出地。
  和徐晨、老大他们在“夜上海”吃饭的时候,陈天和几个人进来了,一看见他我的胃就开始疼,我知道徐晨他们在注意我,要脸不变色也还是容易的。陈天也看见了我们,走过来。我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别人也打,然后他们就在边上的一桌就了座。老大可比徐晨坏,就在我对面毫不掩饰地盯着我,但我也不是省油的灯。
  “干嘛?”我问。
  “没事儿。”他说。
  大煮干丝上来了,这一桌的人马上把陈天忘到了脑后,除了我。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我们结了帐起身离开的时候,旁边桌的陈天起身跟我们道别,我低头拿包一错身的工夫,陈天像地下工作者一样敏捷,在我耳边极轻地说:“晚上来吧。”
  我和他再见走了。
  晚上九点半我给他打电话,说我过去了,他说再等会儿,还太早,我又进了一家酒吧,独自坐了一个半小时。想起几个月前,陈天担心我晚上出门,我笑他像我妈,现在他不再担心了。
  差十分钟十一点,他的另一个女友不是夜猫子,应该已经睡下,不会再去骚扰他了。我起身结帐,出门打了车。
  “你在跟他们聊什么,那么热闹。”
  “没什么,我忘了,胡说八道呗。”
  “徐晨是你以前的男朋友?”
  “谁这么多嘴?”
  “看,被我发现了。”
  “八辈子前的事,有什么可发现的。”
  “嫉妒呗。”他说。
  我没说话,我都从没提到过嫉妒,他竟然敢提?
  他感到了我的沉默,忽然变了神情,看着我,轻轻地说:“为什么不说话?你现在总是很沉默。”
  是的,这是真的,我在他面前变得越来越沉默,“不爱说话”,“善于低头”,这是他最早形容我的话,现在又变成了真的。为什么?因为那爱太重了,因为要说的话太多了,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跟他说话,那些话成山成海,我不知道该拣哪几句说,我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的这短短的两三个小时我说什么才能真实而确切地表达自己,最后的结果就是沉默,沉默。
  “你为什么总是在电话里跟我斗嘴?见面就不了?”
  “明知故问,你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嘴忙不过来。”
  他在电话那一头笑,他喜欢我的伶牙俐齿。
  我们再不斗嘴了。
  沉默不是我一个人的,也有他的份,那个神采飞扬的陈天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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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赵说去后海边的“孔已己”吃饭,老大说好,好。他们都喜欢那儿的5年花雕和雪菜黄鱼。开始也就七八个人,后来人越来越多,从大厅换到包间,包间坐不下了又换到大厅,来回折腾了几回才算坐定,林木已经饿得吃了两盘茴香豆。那天大概去了不下二十人,后来全喝多了。
  酒的事儿我向来不搀和,酒量不行,啤酒和黄酒同时招呼的狗子已经跟众人战了一圈,不知怎么看中了我,非拉着划拳,我说我真的不会,大家都可以作证,他说没关系没关系,“剪刀石头布”总会吧,我只好跟他“剪刀石头布”。结果,出手不凡,连赢三把。三杯黄酒下肚狗子站了起来,拉开架式,挥了挥大长胳膊,差点把旁边阿赵的眼镜打掉。再战,还是我赢,狗子奇怪地抓头,直往自己的手上吐唾沫,我则兴奋起来,跃跃欲试口出狂言招猫逗狗,引来一帮人不服气,都亮出手来跟我“剪刀石头布”。十五把我赢了十一把,还是我厉害,不过四杯热腾腾的黄酒一下子倒进肚子里,我顿时晕了。
  后来发生的事次序记不清了,好像是一群年轻女作家有北方有南方的,有丑女作家有美女作家,要求在座的男人把上衣全部脱掉,有不少人都脱了,徐晨死活不肯,说才不让这些女人占便宜,除非她们脱他才脱。林木肯定没脱,因为他当时坐在我旁边,我把他拉过来当枕头睡觉来着。后来不知是谁把邻桌放在一边的生日蛋糕给打开吃了,问是谁先吃的,谁也不承认,还都往嘴里送奶油,两桌人吵了起来,这边正乱,老大抱了饭馆门口供的鲁迅半身像跳起舞来,再后来老大上一个片子的制片人大勇跟阿赵闹了起来,阿赵臭蟑螂,死耗子地乱骂一气,便开始摔杯子摔瓶子,推推搡搡,一片混乱,嘴头上斗不过阿赵的大勇从老大怀里劈手夺过鲁迅像向阿赵扔去,没有砸中,鲁迅掉在地上碎成两半,狗子则站上桌子开始大声朗诵“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几个姑娘为他鼓掌叫好,后来有人打了110,肯定是饭馆的那帮孙子,后来地安们派出所的警察来了,其中有个帅小伙,简直是偶像剧里的警察,再后来老林把我和另外两个姑娘塞进一个人的车里,那人我不认识,不过他把我送回了家。
  后半夜我的酒就醒了,打电话给林木问怎么了?他正在东直门吃夜宵呢。他说他们都被警车拉到了派出所,警察问大勇为什么要砸鲁迅像,大勇惊讶地说:“原来是鲁迅啊,我还以为是孔已己呢!要知道是鲁迅肯定不会砸!”
  最神的是张生,这个据说读书破万卷的文学编辑,说话细声细气,戴个小眼镜,头发贴在脑袋上老像半年没洗似的,席间他只跟我说过一句话——“厕所在哪?”我说走旁边的门右拐走到头,他笑迷迷地说:“我不相信你,因为你看起来像个兔子。”
  什么意思?
  等警察录完张生的口供他已经完全清醒了,抹了抹眼镜批评起警察来,说这笔录错别字也太多了,语法也有问题,交上去能通过嘛?警察倒没生气,接受他的意见重写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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