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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无有（2022年1月修改） [打印本页]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27
标题: 无有（2022年1月修改）
长诗《无有》写九个梦，每个梦为一辑，每辑三十节，每节十五行。
前有引子六节，后有尾声六节。

2022年1月11日

引子

风就在这当儿

停下来

所有的姹紫嫣红

卡在了

将然未然的瓣

莫名的一种物质

或感觉

汹涌而至

淹没并且吞噬一切

哦，停住的

其实不是风

而是我

在梦之隙

我似石非石

动弹不得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28

蛰伏已久的焦灼

被惊鸟的翅膀

煽着了

青烟四起

而它们

都找不到出路

大地瞬间爆裂

千万个口子

一同启动

都在激烈抽搐

我蓦然发现自己

孤零零

悬浮在风中

无可依傍

无处躲藏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28

就这样

怅然落地

我，又是我

石头的花

停在了止风

眼睁睁看着

梦帘之外

漫山遍野万紫千红

簌簌颤悠

仿佛都在摇头窃笑

我知道，可笑的就是我

这个石头人

做梦都想着开花

而就算在梦里

也开不成花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29

有些错误

只能在梦里

有些错误

梦里也不能有

有些错误

与生俱来惟我独具

在错误的时间

错误的地点

我错误地出生

我的错

谁都说不清

谁都看得分明

身为女人而以男性自处

以石为本

以花为幻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30

晚霞

洇染门帘

满天满地的焦灼

并不仅仅来自落日

我分明嗅到

骨髓的焦香

水

该至未至的水

远在火炉之外

存心逗惹

云飞烟灭的遐想

我将用一生的梦

炼一粒清莹

诠释亘古不化的

杯中风景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30

出来吧，梦侣

趁着夕阳正红

天地间

柚子茶醇香满盈

是时候转身

打个照面，相向而坐

喝喝茶聊聊天

爬了大半生的格子

我用尽笔墨，精勾细描

也写不出一个所以然

从今往后，就不再舞文弄墨了

只想与你

安安静静详详细细

说说这一辈子

那些有你的梦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32
第一辑

山

一耸一耸走过来

仿佛神秘驼队

牵引遥远的村寨

遮着掩着的

一片朦胧

看似炊烟

疑是雾霭

紫蓝的妙曼

隐约

有神鹿出没

连绵起伏的

影影绰绰

林木婆娑拥抱梯田

庄园庭院相挽相挨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32

轻风拂过

山捻子的味道

丝丝缕缕

渗透

泥土的亲昵

忽远忽近的牧笛

婉转悠扬

抛洒

勾心挠肠的饵

这山

仿佛有强磁

此刻的我

恰似一枚钉子

呆立观望的同时

说不出的心往神驰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39

身后

是另一种巅连起伏

形态情状乃至颜色

都变幻莫测

伴着震颤神经的咆哮

或喧嚣，还有

令人喉咙发紧的腥咸

那是海

生我养我的故乡

海浪声嘶力竭

是驱逐

还是追缉

而我，怀揣铁树

执意要走

不再回头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39

出走的执念

根植于懵懂少年

海岛长大的我

不懂得家乡的意义

欣赏不了海阔天空的美

我绝对不会

把港湾想象成摇篮

正如我记不起童稚趣事

也说不清自己

是否有过温暖的窝

动荡、咆哮、腥咸、狂暴

是我记忆中的海岛印象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风浪为什么要随意乱发脾气

动辄就让辛勤劳作的渔民家破人亡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0

脚下

是一道无常的光

冰坝

正在剧烈晃荡

闪耀一长串诡异

我明白

这不是立足之处

行动迫不及待

可是，首先

我必须

做出选择

人生至关重要的出走

长途跋涉之前

方向问题

高于一切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0

前方的山

朦胧中透着祥和

身后的海

一如既往的狂暴

如此境地

本该不难选择

可是啊

我自小在海岛长大

从来不曾独自远行

没见过崇山峻岭

更没见过驼队马队

我对山的向往

全部源自书本和想象

如今真要迈步启程

内心里还是止不住忐忑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1

奇妙的光环

突而其来

罩住我

前所未有的宁静

将我

瞬间透析

我垂手肃立

聆听

云端之上

有一位老人

字字珠玉，朗声垂询

“两种生活方式

让你选择

登山式和流水式

你选哪一种？”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1

云端之上这位老人

我认识

当然，这认识

是抽象而单向的

于报刊和广播

高山仰止的智慧

造就亿万人心中的圣坛

如今就在我眼前

看得清那一脸

亲切和慈祥

他在俯身对我提问

问题具体明确

更重要的

是个别问答

单项选题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1

答案

是现成的

问我一百次

也不会有所更改

今生今世

我将如信徒朝圣

向着既定的理想之巅

脚踏实地

一步一个脚印

攀登向上，跋涉向前

即使无路可走

即使荆棘满途

登山式

依然是

我惟一的选择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2

“登山式！”

斩钉截铁的答话

洪钟般

撞响群山

回音辽远

云端上的老人

颔首而去

留下满天满地的

祝福

我欣然

将军得令般

将要启程

举足之际突然省觉

适才答问的

并不是我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2

原来

此时此地

我并非孤身独处

原来

另有他人

听到了这个提问

究竟是谁

藏身莫名

说出我的答案

如此重要的抢答

失了先机

我的心情，却

与懊丧无关

我只是睁眼四望

满怀期待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2

梦侣

你，就是

以这么一种方式

一个声音

一句话

楔入

我的世界

来无影

去无踪

但我丝毫不曾怀疑

你的存在

我看不到

却深深相信

这就是你

我梦中的他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3

你是一个他

隶属于他们

而他们

本是我，或者说

是她们的敌人

这个梦

做于1974年某个冬夜

那年初秋

上山下乡的龙卷风

将我从甲东半岛

裹挟到陆丰良种场

15岁的我

带着一腔热血

和满脑子梦想

当了知青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3

我从来不愿

自己的称谓之前

被加上“女”字

却也深知

生来就是一个她

我在她们这边

对面就是他们

而且，生来就知道

一个他

配一个她

叫做天造一对

地设一双

他们和她们

合起来

就是人们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4

可是

我从小到大

耳闻目睹

他们

海浪般暴戾恣睢

她们

沙滩般逆来顺受

他们的咆哮和她们的哭泣

衍生我童年的噩梦

如蛇噬心

童年，少年

我跟着当小学教师的父母

在甲东半岛

从这个祠堂

搬到那个祠堂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4

那些祠堂

有着各各不同实则无异的传说

即使此时撤掉祖宗牌位

改名叫某某学校

还是无一例外的阴森可怕

我怕灰暗，怕孤单

怕妖魔鬼怪

所有的光怪陆离

都在灰暗中张牙舞爪

其实，我最怕的不是以上这些

即使在怕鬼的童年

心里也明白

世上最可怕的

是心怀鬼胎的人

是他们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4

蒙昧之中

我把祠堂的幽暗

装进了心里，或许

那幽暗就是一个漏斗

幽暗的梦里

有一方光亮

那是天井，还有书本、格子

格子里的天

头顶上的井

窄窄一格

撑开无边的暗夜

抬头向上

遥对闪烁的星

我想，我对格子的迷恋

正是始于天井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5

比夜还黑的灰

淹过比海还深的井

吞没比冰还冷的星

我是陷进泥淖里了吗

一点也透不过气来

但更像是

在波涛汹涌的海

晃得发晕

可我分明在家

祠堂幽暗

蝙蝠掠过天井

八爪鱼扼住了颈项

我奋力挣扎并反手擒拿

一滑

就到了井底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5

井水寒凉

井外人声鼎沸

娃娃鱼扯住我

大喊救命

哈哈大笑的他们

将井口堵死

我憋气一蹦

赫然置身旷野

阴沉如鲫

是露宿的人群

无序潜伏，喧嚣暗涌

木梯突兀竖起

缓慢倾斜

那端屋子

窗口隐约可见微光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5

卧地的人

忽然牵线皮影般

齐集梯下

烛光闪烁的窗口

就要被密集的人头封堵

听不到屋里的人呼救

窒息已令我发狂

疾步窜上木梯

冲那濒临灭绝的火

拼命拉长身体

穿越窗棂

梯子连同屋子

却全都消失了

我掉在

不断下陷的沙堆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6

没顶之际

我恰恰看见

无边黑暗之中

那朵闪光的花

疾如箭簇

楔入礁丛铁树

留给我的

只有无尽黑暗

梦的时空没有界线

室内野外

海浪沙滩天井水井

连成一片

从天上到地下

并不需要多少转折

有时，就只是那么一滑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6

其实

我始终记得

扼住脖颈

把我甩下深井的

不是八爪鱼

而是他们

陷入深井

欲逃无计的

不是我

而是她们

滔天汹涌的腥咸

是她们的血泪

黑暗里嘶叫的

不是疯狂的海怪

而是撕裂的心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0-1-9 20:46

哦，她……她们

我的伙伴，我的邻居

不是我记不清说不出

而是我压根就不愿意

说出那一个个的名字

还有那一个个悲伤的故事

那些故事

就像海水一样

那么腥，那么咸

每一次翻腾

都让我几近窒息

她们和我一样囿于幽暗

但是，她们没有天井

没有书本没有格子没有星星

于是，她们活成了海边的木麻黄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1 21:44

看清木麻黄无泪的断茬
才明白长久静默中
偶尔一阵沉郁的呐喊
是她们泣血的哽咽
海边的木麻黄
记着我的誓言
我记着木麻黄的宁折不弯
我改变不了她的性别
总可以改变她的活法
我将以她的身份执笔
为她们
书写一个别样的她
我这个她
必将特立独行
永不与他们为伍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1 21:44

如果一定要谈献身和归宿
就让我活在我的专属格子里
愿文学的圣焰，将我焚化
也许我天生异禀
生为女儿身，心怀男儿志
不幸的是
我黑白分明的童稚
目睹的
不是男欢女爱，而是男尊女卑
同情和悲悯，炼制一个承诺
将她们的痛苦当作自己的痛苦
把她们的希望视为自己的希望
今生今世舍弃尘缘
漫漫长路万水千山
我终将孤身独行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1 21:45

可是
我怎么能摒弃
冬夜里，这一个
可遇不可求的梦
我怎么可以排斥
这一个与我气息相通
纯净如泉的人
不，我不能
正如日子
有白天黑夜
人生也有现实与梦想
那么，就让
理性坚持于现实
而你，梦侣
活在我的梦乡好了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1 21:45

“梦侣！”
我就这样唤你
在心里，轻轻地，不出声儿
无可选择的年代
好不容易
我梦到了一个选择
可是你先声夺人
代我答了话
那么，这一生一世
你我，必定同行
这不是我的选择
但是，冥冥之中
一切皆有定数
我由衷感谢
这梦里的天赐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1 21:46

梦乡里
你不是他
我不是她
没有他们，没有她们
只有你我，只是你我
我们
不牵手不相拥
不谈情不说爱
我们
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走自己的路
只是遥遥关注相伴相守
宛若缘悭一面的日月
永不停息你追我赶
让宇宙见证
彼此的存在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1 21:46

从此至今
我痴迷于做梦
即使在知青场战天斗地
神经官能症让我夜不能寐
形容枯瘦神思憔悴的我
依然不求酣睡
只求有梦
黑夜不够长，就把白天搭上
梦帘太狭窄，且将想象铺展
五十年光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你这天赐的梦侣
果真
始终在我的梦乡
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1 21:46

喊一声“登山式！”
你真个遁形深山
再无声息
无数个无眠的夜晚
我强闭眼睛
安静待梦
深知
梦可遇不可求
梦中人殊难邂逅
但我相信
你不会无端入梦
此番抢答，只是缘起
终于
你又出现了
在连串诡异影像之后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2 19:04
第二辑

涛声和腥气
潮涌而来
一切都那么熟悉
我知道
面对的又是那片海
海滩上
该有一条破旧的木船
没有桅，没有帆，没有桨
铁锚也不见了踪影
斑驳的船板
爬满故事
仿佛信手拈来
就是
一段速溶时光
触目即化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2 19:05

一滴水珠儿
把一颗圆贝
当作了溜冰场
踩着花步
转着圈儿蹦达
一枚海星通体闪亮
在海里漫游
是那么的随意
颤悠的光
照见
海底迷宫
一声锐啸猝不及防
冰凉直袭眉心
眩目弧线
美得残酷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2 19:06

我张着嘴巴
喊不出一个字
直愣愣如一个靶子
海浪“哗哗”笑着
左冲右突
把鱼虾蚬蟹恣意抛甩
直觉告诉我
击中我的
只是一瓣霜
由海滩的白骨
炼制而成
不
我宁愿相信
这是一颗稚气未脱的木麻黄树籽
发自你的弹弓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2 19:06

郁郁葱葱的木麻黄
就在我的环视中
簌簌抖尽针叶
褐黄的随风竖走
青绿的就地横陈
一条来路不明的狗
浑身滴水
跛着脚狂奔
一边逃命，一边扭头
冲着我大喊“快！快快快！”
我应声抬脚
却迟迟落不了地
脚底下
一粒澄黄的沙
正在醉舞，艳若红豆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2 19:07

曼妙的海星
在我愣怔之时
悄然逸去
接踵而至的
那些光影声息
如此细碎
如此多变
惟一刻骨铭心的
是疼痛
那么尖锐
那么深邃
莫名其妙的冲击
迅疾而霸道
致命
却不可怕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2 19:07

有毒的夜气
把弥漫着的雾
化成铅
我的世界不停下坠
可是
我明明看见
最后的亮光
隐入海底
就像银鱼
撞上了乌贼
不知道该相信眼睛
还是耳朵
只知道一闪而过的
就是
我命定的期待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2 19:08

我不曾移动
却不知不觉
进入某处所在
这地方看似平平无奇
实则处处透着怪异
似屋非屋，若真若幻
没有门，没有路
没有牢靠的实在
甚至没有日月星辰
只有一丝丝
可感而未现的声息
陌生而又熟悉
冰冷的空气凝结成幕墙
将一抹清影
挡在咫尺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2 19:08

我呆呆站立
拼尽全力睁眼眨眼
想看清眼前的一切
突然，你出现了
目不斜视走进来
面对着我
抑或只是对着虚无
不徐不疾，却字字清晰
说出了四个字：“抱恨终天。”
没有前缀，也没有后续
然后
你并没有转身
后退，或任何动作
就那么样消失了
仿佛，不曾出现过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2 19:09

哦，梦侣
刚刚来过又走了的
是你
真的是你吗
尽管上一个梦里
我只是听到了你的声音
这一次，你一现身
我却没来由的认定
是你！是你来了
可是，且慢
我明明看着你
进来出去
可是，穷尽眼力
我只是看见了你
却根本没看清你的模样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2 19:09

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万水千山，就是
你我永恒的距离
你说的话
却是一字不漏
即时镂空我的心壁
这一声“抱恨终天”
又是替我说的吗
抑或，只是说你，说你我
我知道这不是一句好话
无异来自地狱的判决
但是，你说得如此清朗
宛若珠玉入盘，我仿佛听见
字面背后隐藏的那一句
“我在梦乡等你。”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2 19:10

雨点
穿过窗棂
飘忽而至
凉意渐渐蚀骨
眠床俨若海滩
哎
雨珠儿忽东忽西
在梦境与现实之间
穿越
我的脸盘变成冰场
稠密的迷糊
很黏，挥之不去
如痴如醉纠结着的
不是随形附影的沙
而是急欲行动的我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2 19:10

不
我不能
就这样成为渐冻人
我不要
这蚀骨的凉
可是，为什么
我一点都动弹不得了呢
四肢连同力气
都在躲猫猫
桌上触手可及的纸笔
我都使唤不了
那么，我只好
求求活蹦乱跳的雨珠儿
当一回引路童子
带我上路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2 19:11

带不动身体
就带上我的灵魂
走吧
去哪不重要
重要的是行动
而且要快
任何迟缓
都意味着错失
兜头盖脑的朦胧
糊弄不了我
纵然没有方向
也还有
执着追寻的心
无论梦乡
抑或现实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2 19:11

不知道要去哪儿
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但我仍然急于赶路
也许我这一生
都将在路上跋涉
未知远方就是归宿
不，梦侣
并不是追寻你
我知道
你就在梦乡
而我的路
是一生一世的修为
时候未到，壮志未酬
你我，相见也不相识
我只是，遵循那一声神谕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3 23:35

寻找
一闪灵光
惟我独具的花
哪怕它
虚无缥缈无从查证
千年不开，万劫不复
我无法肯定
也不可预期
哪一个夜晚会有梦
哪一个梦里会有你
惟一确认的
是我终将开花
于自身，用生命
而至臻一刻
你必在场见证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3 23:35

这个梦
做于1977年初夏
梦醒之际
我愣怔良久回不了神
并非纠结于
“抱恨终天”之所指
深知这“恨”
与你我无关
梦本无垠
又何以谈始终呢
但我相信
你时隔三年送来一句话
定有常人难解的玄奥
我必
潜心参悟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3 23:36

不将神思交与
载不动风雨的船壳
也不费心
寻找什么海底迷宫
或许，那是你特设的布局
我只寻找
那枚漫游的海星
看看是否
我每晚每晚痴痴凝望
寂寞天庭不倦眨眼的那一颗
我相信
梦见海星
不是因为海星本身
归根结底
是游弋，是灵动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3 23:36

百思不得其解
海边突兀冒出一瓣霜
我却不假思索
认定它出于白骨
海滩白骨
我见过不只一次
那是死亡与悲伤
所以，即使在梦里
我也自动绕回木麻黄
无论树籽还是树叶
都来自我的少年
那无关伤害，而只是成长
白骨炼制的霜，莫非
是你的警示，要我
好生感受生命的温度和分量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3 23:36

我张嘴想喊而喊不出的
不会是痛
我想，震撼心弦的
是美
咳，不能忽略
那条狂奔而过的狗
那可是
梦里惟一声息俱全的
它显然是条落水狗
自顾不暇
可它对我，显然充满善意
甚至称得上关切
我对它
也没有一点排斥
或畏惧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3 23:37

这一幕有悖常理
也与记忆不符
小时候被狗咬过的脚后跟
至今还是
一听狗吠就猛一抽
梦中的我
似乎太过淡定
不吃惊于狗说人话
也不因狗的仓皇而仓皇
真不知道
我这是反应迟钝
还是大智若愚
或者
明知在劫难逃
干脆不逃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3 23:37

忽然省起
梦里所有事物
源点在于
儿时居住的祠堂
那时候
祠堂不叫祠堂
叫学校
潮涨潮退
喧闹的学子散去
莫名恐怖迅疾填满周遭
空桌椅“嘎嘎”的诡秘嘶喊
黑麻麻的蝙蝠
“卟喇喇”扯破寂静
仿佛
每一只都直冲咽喉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3 23:37

祠堂里的厢房
都是教室
其中某一间
有一小小泛白
那是地板窟窿
刚补的石灰
我入学伊始
刚好就在那个座位
光脚踏在潮湿的石灰补丁上
心里滋滋冒着新鲜感得意劲
没曾想
这小块石灰补丁
竟赐给我的脚板几道血口子
逢冬必爆
经年不愈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3 23:38

不想解释
我为什么光脚上学
海岛上的孩子
没那么多讲究
当了知青
我依然常打赤脚
脚疼不要紧，忍忍就过去了
要紧的是省鞋，省鞋就是省钱
当血口子遇上沙子
亲密接触瞬间
我必抱膝，蹦着跳着，滴溜溜打转
如果这就是舞蹈
我该庆幸，自小
就切身领悟了
悲剧的美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3 23:38

哦，沙子
我不会忘记它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无论我怎么漏
都漏不下它
对，沙子
就是沙子
让我在拔足之际
定住的
就是这滴溜溜乱转的
沙子
点点滴滴的疼痛
都拜它所赐
即使最后
它变身为红豆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7 22:01

无论是沙子
还是红豆
抑或海星树籽
或霜
都只是化身
真相依然隐匿
很深，很远
是那么诡秘
转瞬即变
但是
所有的乱象
都有正解
一如所有的颗粒
都藏着
一抹闪光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7 22:01

所有的分析都是徒劳
纵然
找到疼痛的源点
也找不到
物象的关联
肉身的伤痛无关紧要
那是命运的馈赠
让我心智加速成熟
祠堂的幽暗
给我的童年
蒙上抹不去的阴影
但恐惧的另一面
是沉甸甸的留恋
破旧祠堂改成的教室
是我幸运的起点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7 22:02

祠堂是他们的
教室也是他们的
置身其中
便是我的胜利
感受他们浓厚的敌意
形单影只
时时惊弓
我还是那个
越篱而出的幸运儿
放下网梭拿起纸笔
走出长满木麻黄的沙滩
坐进教室学会穿越书山学海
我才得以离开海岛
和城里的孩子一样当了知青
而不是成为村姑渔女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7 22:02

封存半个世纪的懵懂
被一根白发
不经意砸得粉碎
我终于
参透了禅机
哦，“抱恨终天”
是在预告
我为之奋斗终生的理想
将如海底铁树般
永无开花结果之日
我纤弱如霜的笔
凿不开千年万载的厚黑
纵然努力纵然坚持
我依然无法
抵达成功彼岸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7 22:03

禅悟一刻
我释然
心舒若莲
如若这一生
能够持之以恒
一直走着自己选择的路
日复一日孜孜不倦
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一辈子
不改初衷
无论成功失败
坚持始终
那就是圆满
纵有遗憾残缺
也透着香甜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7 22:03

禅悟的过程
无梦的夜，宛若
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
无关的风景
纵然绮丽
也不值得多费笔墨
我们
略过这一段
寂寞
交给青蛙
漫长
送与知了
我还是抓紧时间
说说下一个
有你的梦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1:55

第三辑

山岳相连，溪涧相环
空气也透着新鲜
朦胧中
弹跳着熟悉温馨的音符
我发现
自己还是在赶路
可是
这哪有什么路
前后左右
沟连着沟，坎接着坎
就是不见道路
我不晓得
这演的是哪一出
但我知道
我的戏份，就是赶路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1:56

分明是旷野
仿佛是家园
青绿草木
遮掩着褐黄泥土
灰蓝的影影绰绰
该是人寰
青葱的气息
扑面而来
浑身筋骨瞬间舒展
仿佛听到
血液在欢畅流淌
偌大的空间
竟然完全静止
只有
灵气暗涌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1:57

山是矮山
溪是小溪
起伏不大的
一片丘陵
浅浅的草浪
藏不了什么秘密
不再有挥之不去的腥咸
也不再有昼夜不息的涛声
周遭的一切
不再变幻莫测
也许就是
这份平稳安定
悄然淡化了陌生
我这么容易
就喜欢了这地方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1:57

这是我一个人的舞台
满天满地的静
无限放大
压抑到极致的期待
双足自然而然迈出
不是踩踏而是轻触
恍似蜻蜓点水
暗合无声的鼓点
妙不可言
这一刻我臂展如轮
无风可乘
我用轻掠连接低翔
内心窃喜
陶醉中却也明白
这不叫飞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1:58

绿色渐次淡去
身体越来越沉重
下坠，落地，驻足
眼前
赫然一幅残锦
黄的是枯草
红的是落花
哦，这是造化
抑或造孽
我
霎时明白
有一种美丽
惨不忍睹
有一种风景
不容涉足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1:58

迟疑之间
场景悄然变化
一地斑斓
锦鲤欲跃
半遮半掩的纹理
一草一木都似有所指
这遍地杂陈的瑰丽
晃得我眼花头晕
深知这场景
不该错过
或许，一枚叶子
就是一页天书
参透它
隐秘
也即了然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1:58

跟着感觉走
朝里，向下
步步深入
我
以无比的虔诚
向自然之神
鞠躬致敬
同时叩问
衰亡，如何嫁接生长
腐蚀，如何转化滋养
霉暗，如何打包华丽
阴影之中
是否
有我想要的
真相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1:59

许是我误打误撞
无意启动了
某处机关
身边所有物体
都在飞旋
眼前一片浑黄
重量瞬间蒸发
空间失去概念
看不清前后左右
估不透深浅高低
眼睛成了摆设
这一瞬间，全身毛孔
却齐刷刷竖起
为我
打起闪光灯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1:59

连绵的山岳
压过来
霸占了宽阔的平地
绿色的草木
飘过来
淹没了褐色的山岳
咆哮的海浪
扑过来
吞噬了陆地及其附着物
倏忽之间
所有的一切
都归于混沌
我瞬间读懂了
侵略
与吞并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1:59

最后的
最后
只剩下了
一个我
目瞪口呆
我忘了喊叫
忘了害怕和祈祷
忘了逃避和抗争
忘了绝望和希望
这最后的时刻
只剩下一件事
那就是
混沌
一口吃掉
我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0

不
不不
不不不
我没有被吃掉
或者说
被吃掉的不是我
恰恰相反
我
就是我
一口吞下了混沌
不可思议的
那么铺天盖地的
错综复杂
竟然
被我消化了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0

周遭明晰起来
我似乎进入
一个露天工场
场面庞杂而凌乱
他们
她们
和它们
顾自活动，各不相关
我如入无人之境
通行无阻
没有谁来欢迎招待
也没有谁来阻拦驱逐
我想
应该找个活儿干干
但却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1

终于
坐进一个角落
我开始制作版画
一根木头
我当它是一块石
甚或一张纸
心中的花啊
随那簇光
来吧
在我的指尖
活现
这朵花
缄默千年
只待一眼注视
霎然灿烂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1

叶子
不由分说涌来
它们不言不语
只是执拗地支棱着
衰败的身体泛着灰色
赭黑的斑点触目惊心
这分明是一幅
现成的版画
显然
有人早就
打好底稿
要借我的手完成
可是
面对干枝枯叶
我无法添花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1

恰恰就在此时
我听到了
有一声呼唤
穿金裂帛，激越而过
由弱到强，由强到弱
我仿佛看见
你大步流星
边跑边喊我的名字
这是召唤
要我一道前行
我屏息聆听
却不忙答应
如箭上弓
只待呼声再起
我就应召出征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2

静默
惟有静默
过了很久很久
不
也许只是
电光火石之间
我惊跳而起
夺门而出
可是
留给我的
只是一片茫然
连背影也看不见
连尾音也听不到
那一声呼唤
疑似幻觉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2

让风吹过
该来的来，该走的走
只把
清醒留下
站成一棵树
我在风中颤抖
欣喜与懊恼
交叉电击
迟疑
只是一瞬
错过
却是一程
告诉自己
此地不能滞留
必须立即开拔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2

相信耳朵
相信直感
相信你的召唤
不需要辨识方向
不需要觅踪溯源
不需要周密计划
纵有繁花千树
也只是沿途的风景
我必须去做
而且是，惟一要做的
只有一件事
自此而始，自此而终
这一生，我都会在路上
我
将要启程，将要远行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3

脚步儿
尚未迈出
梦境已然穷尽
千般不愿
也只能
回到现实
眼前一片漆黑
哦，不全是黑
有一个小小亮点
一闪一闪
那是萤火虫
在头顶上，兀自发光
我愣愣怔怔，望着萤儿
刚刚过去的梦景
第次闪回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3

惟有如此黑的夜
梦过如此呼唤的你
才会看见如此闪亮的萤
细小如豆的萤火
于此时的我
无异于夜明珠
我静静躺着
连眼珠儿也不动一下
让清辉丝丝缕缕
渗进心里
我知道
这忽闪的光
不怕风吹雨打
但我只要轻轻一动
它就会消失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3

在这个黑夜
我久久凝望着萤
思绪无边无际漫开
梦侣
我不能想你
正如你不能陪我
梦乡之外
我必须独行
这萤儿，或者
是你的化身
为我燃烧
这一夜无眠
忽闪忽闪的萤光
是你无声的呼唤
如影随形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4

星星还在天边
发呆
纺织娘忙着
到处串门
陪着我的
惟有这一豆萤火
我没有侧耳
甚至
不曾转动心念
眼睛半睁半闭
看见露珠
在萤火里酣睡
丝蚁成群结队
爬上脸颊
四处游走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4

萤火
融于晨曦
丝蚁
烟消云散
鸟雀
在窗外嬉闹
我还在床上躺着
假寐的灵魂
在惊醒的肉身
再次惊醒
梦里那一声呼唤
如深谷洪钟
持续不断
撞击我的耳壁
经久不息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4

这是1978年某个秋夜
我上山下乡第五个年头
梦中场景
无疑就是知青场
我是衷心喜欢知青生活呀
理想的翅膀跃跃欲试
战天斗地的火热
并未曾将脑子烤糊
我将知青场
当作社会大学
白天耕种或放牧
夜晚思考和梦想
脑袋和身体
日夜兼程
两不耽误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5

可是
莫名其妙的
忧郁和焦虑攥住了我
突然迷失了自己
一夜夜
持续不断地失眠
青春渐渐苍白
医生一纸诊断
一个怪异的标签
“神经官能症患者”
轻轻飘落在我头上
让我从此无处安歇
我会发疯吗
或许，我早已疯掉
也许，是迟早的事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5

阡陌纵横的田地
怎么平整
也安抚不了
躁动的神经
起伏绵延的山岳
望不到头
昼夜流啭的泉啊
哪一声
是可入药的润
星辰日月草木虫鱼
哪一个
是我招魂的幡
身边的他们和她们
挤成一堆，相生相杀
闹腾中无暇旁顾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6

你呀你
无可寻踪的你
无处不在的你
想必
我的混乱迷失
我的焦虑惶惑
你全都洞若观火
梦侣
你本该
潜行于梦乡
遥遥守望
该是
担忧和关切
让你忍无可忍
发出一声呼唤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6

一声呼唤
没有后续
却像一剂猛药
我的羞愧
瞬间汹涌
将心坎荡涤明净
然后，有一丝欣喜
露珠润叶般留在心头
细想想
三次入梦，三次发声
只有这一次，你
终于喊出了我的名字
即使仅此一声
我的世界
千山万谷都是回响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6

有一种人
生来就是孤独的
我知道，自己
就是典型的一个
石头人
坚硬和拙笨，就是标配
而我的心
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同类
过度谨慎
让我错过这声呼唤
但我相信
不曾错失你
你也并未远离
就像那只萤火虫
一定会再来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8 12:07
草儿一茬茬
绿了又黄
花儿一簇簇
开了又谢
岁月的轱辘
碾过知青场那片山
携一串泉水叮咚
我回到甲子港，回到家乡
当起了教书匠
喧嚣的海浪
吓跑梦中的红蜻蜓
梦侣，好久不见
零星碎梦，芜杂无序
直到一尾鱼
对着我微笑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9 22:20

第四辑

那是一个
大雨如注的艳阳天
阳光和雨水
比赛着灿烂
我俯身一口方形的井
用一只纸篓打水
不知奉了谁的命令
我要一次过
打上满满一篓水
可无论怎么努力
打上来的，都只有半篓
那尾鱼，就那样从井里跳上来
“哗啦”一声扎进纸篓
一扑腾，我那半篓水
就满盈满溢了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9 22:21

顽皮的鱼啊
捣什么乱呢
我只打水
不打鱼
憋着气端起篓子
我准备
连水带鱼倒回井里
重新打水
这时，鱼儿打挺
一道弧光
晃花我的眼
定睛再看
水井纸篓全都不见
我手提菜刀
对着一块砧板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9 22:21

砧板上
一尾鱼正对着我微笑
箭簇似的雨点
霎时变成雪花
轻旋曼舞
艳阳也不再灼人
火红光线
变黄泛绿
而一片沃野
画卷般
缓缓打开
成群结队的精灵
在舞蹈
极致静美的世界
天籁悠扬

作者: 李勤 时间: 2022-1-19 22:22

我如痴如醉
忘了一切
手里的刀
却好像着了魔
莫名其妙地自己动起来
一点点逼近砧板，逼近鱼
如此可爱如精灵般的鱼儿
就要成为我刀下冤魂
我惶恐
急切想撒手，丢掉刀
可是
那把刀任甩不脱
反而，强制我的手
向着砧板上的鱼
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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