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片石的树 - 朴璞文学论坛

四片石是一块大石头，灰黑色，像一个被切成四片的圆面包。若说有什么出奇之处，就是这四瓣石块是天然裂成的。它处于小镇海拔最高处，据说是小镇的“地灵”，凝聚了全镇的灵气。但从前这里荆棘交错野木横生，大饥荒后成了乱葬岗，一般人不敢轻易靠近。后来，甲子中学高中部迁建于此，英才辈出，还真的印证了“灵气”之说。于是“四片石”成了甲子中学的代称。“四片石”里的树，是这个学校乃至这个小镇变化发展的见证者，是这里人文精神的象征者。假如没有了树，四片石就没有了灵魂。让我们走近，仰望，凝视，触摸，嗅闻，聆听，沉思——静静地阅读这些树吧！

“四片石畔钟灵毓秀，英雄树下勤学成才”，挂在教学区电子栅门两边的这幅标语，被认为最能代表这个学校的特征。教学区的后主山就是四片石，四片石东西两边各有一棵木棉树。树干很粗，要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手拉手才能环抱。由树下仰望，木棉树仿佛直入云霄。它们无疑是四片石的树王。多少年，风云变化，风侵雨蚀，日照月润，木棉树不停地扎根扎根，不停地生长生长。多少年，石头不变，树不断在变。这两棵树，站在最高处，为四片石遮风挡雨，似四片石的守护神。它们望得最远，能看到南海的碧涛雪浪，如宏图伟业的筹划者。

木棉树别称“英雄树”，因为那伟岸挺拔直立的躯干，因为那硕大红艳的花朵，因为那开放的态势——没有绿叶映衬，直接从历经寒冬的光秃枝头迸发，热烈、直接、雄壮，轰轰烈烈，声势浩大。木棉花，颠覆了人们对花的认识，它不是女性的柔美的，而是男性的阳刚的。

四片石的木棉树，完全担得起“英雄”两字。2013年“天兔”16级台风肆虐后，校园一片残破狼藉，许多大树拦腰断折或连根拔起，可木棉树却巍然挺立，不倒不折。难以想象，要有多么深的根，多么韧的枝，多么强劲的躯干，才能够站在最高的最无所遮挡的风口处屹立不倒！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然而台风过后的第二年春天，他们开的花花形不饱满花色不鲜艳，而且花期大大缩短，几乎是一开就“扑扑”往下掉，砸得人心疼。然后很快就长叶子，长得绿绿葱葱，细心的人们发现——木棉树竟然没有结果！第三年，结了很少的果，但没有炸棉就萎缩了。今年，木棉花恢复了该有的红艳，结了不少的果，有白绒绒的木棉絮飘飘飞舞。

啊，原来我们错了，木棉树不是没有受伤，而是受了很重的伤，只不过是内伤。他们用了两年的时间自我疗伤。而台风推倒后扶正的几棵榕树，至今都没有复原呢。这两棵木棉树，表现出特别坚强的韧性，超强的抗击力和自我修复力，不愧是“英雄树”啊！

如果说木棉树在春天奉献一树纯粹热烈的红花，让四片石的人们燃起对新一年的希望之火，那么，点燃毕业季师生激情的就是凤凰树了。

甲子俗话：“立夏小满，会食卖徙”，意思是初夏时节，天气湿热，人们很容易犯困，只会吃，不会动。再加上蝉叫聒噪，更惹心烦气躁。这个时候，万绿丛中一点红，猛然间撞进你的眼，击中你的心，激活了倦怠的神经，点活了你！凤凰树，为什么是炎热的南国特有的，为什么要选择夏天开花，这就是答案。它就是专为激发生命活力而生的呀。

北方来的老师第一次看到凤凰树开花都非常惊艳。确实美丽啊！就是我们这些年年都看到凤凰花的本地人，每一年都会被震撼。凤凰树，确实像凤凰。羽状叶，似凤羽，每一朵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火凤凰，每一个花瓣是一只小小火凤凰，中间金黄色的花瓣宛若一只小金风。最美的是花开六七成时，绿叶映衬，有全开的，半开的，含苞欲开的，还有绿色椭圆球花蕾点缀着，整棵树红绿相映，其中跳动着明亮的金点，好似千万只大大小小的绿凤凰、红凤凰、金凤凰汇聚一起。清风起，满树彩色凤凰在蓝天白云下翩然飞舞，美艳不可方物。

开到最盛时，绿叶褪尽，一大蓬一大蓬半球形的花簇，统治了整棵树。满树的火凤凰，给你最热烈最肆意最奔放的生命气息。它代表最激扬的青春，它象征最旺盛的生命，它牵引最蓬勃的创造力。

四片石的凤凰树不多，能开花的四棵。妙的是，它们仿佛有约定，不是一齐开放，而是一棵一棵轮着开。这样，从五月到九月，我们都有凤凰花可以欣赏。四片石的凤凰树，激励毕业季的学生亮剑考场取得佳绩，迎接新一届的师生燃烧激情。

木棉花和凤凰花花冠大花形美花色艳，但是没有香味。使整个校园几乎整年都有花木香味的是这些树：香樟树、鸡蛋花树、麻楝树、紫荆花树、苦楝树、桉树。

若论香味最浓郁，保持时间最长者，当属鸡蛋花树。每年5到10月，花开不衰。她散发出的香味温柔贴心，让人联想起种种温暖舒心的情景。再看看她革质多汁的枝叶烘托着的明丽花儿，会觉得人生美好值得奋斗。

对于只有十来年树龄的鸡蛋花树来说，与之毗邻的香樟树是四片石香树的老字辈。只不过因为它生长缓慢，本性低调淡泊，它的高贵从容鲜为人知。

香樟树老而弥香。每年四五月，香樟花悄悄开放，从新鲜的绿叶中绽出，细细碎碎密密匝匝，鹅黄淡绿，与叶色相差不大，所以人们往往要等到闻到清爽的香味才发现香樟花开。这时候春浓似海，万物勃郁，蚊虫也很活跃，一般树荫浓密的树下，人们是不敢久留的。但香樟树下却人气最旺，因为它的香味能驱蚊虫爽心神清浊气。不知什么时候起，最大的那棵香樟树下放着一张排骨椅和几张条凳，成了人们休憩闲聊的好去处，尤受退休老教师的喜爱。当然，是在教学区栅栏外。老香樟树有足够大的树荫，覆盖栅栏内外，清香惠及教学区和住宿区。

跟樟树一样花、叶都有清爽香气的是桉树。四片石原先有好多桉树，细叶阔叶的都有，挺拔潇洒如侠客。现在只剩下两三棵，斑驳的树皮，高耸的树干显示着它们的不俗经历与非凡生命力。桉树花很不起眼，但花落如粉，还有特殊香味，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麻楝树的花与桉树樟树有点相似，也是黄绿色，也是淡淡清香，但不同的是，它的枝叶没有香气。这种树给人生命力特别旺盛的感觉，像梁山好汉，干脆利落，豪爽刚健，无私奉献。它生长迅速，十年就可长成大树。树荫浓密宽广，是校园绿化的主力军。它开花淋漓尽致，浓密的叶子也遮挡不住花的热力，花们挨挨挤挤，热热闹闹，赶集似的，四五月尽情绽放，六月初花谢脱落，给地面铺上淡黄绿色的薄花毯，与它春季纷纷扬扬飘落的黄绿色叶毡遥相呼应。

麻楝树在春季落叶，这让它显得与众不同。它整个冬季都保持着充满生机的绿，到了其他树萌发新叶时，料峭春风刮过，麻楝树叶突然哗啦啦全部落光。一阵春雨过，麻楝树迸发禇红色的嫩叶，沐浴几回春阳后，它的叶子变成绿色，绿渐深，叶渐密，花悄然含蕾、绽开、凋落，果自然结成。这种树无论落叶还是落花，都不会引起人们丝毫感伤，因为接替着的总是更好的生长阶段。麻楝树有多么巧妙的生命安排！多么聪明的活力展示！它在众多绿化树中脱颖而出成为主将，并非偶然。

苦楝树历史悠久，药用价值高，但是从绿化的效果看，不如麻楝树。四片石的苦楝树被砍掉的不知多少棵，因为大多野生，碍着校园建设了，就得牺牲。如今唯留一株，在教学大楼前面西端，与东头那株老香樟树相看两不厌。苦楝树清明时节开花，花色淡紫，香气浓而异，有人不喜，但蜜蜂蝴蝶们喜欢。

四片石里还有一些树，容易为人所忽视，有时会忘记它们的存在，但是它们又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或存在过的。我把它们叫做“非主流格调树”，它们各自代表着一种风格情调。

你看，教学区和住宿区之间那几棵大王椰，高高瘦瘦直直，站在这里，明显是移民，带着异国风情，不太搭调，但是又别具一格。本来有好多棵木麻黄与大王椰相呼应，让大王椰想起热热的海风和咸腥味。但现在教学区的木麻黄全部消失了，只留下西北角老宿舍楼旁边一棵。风吹过，“沙沙”声也低暗许多。本土的，乡野气息的木麻黄，渐渐被淘汰。也许它会像那些油古树、朴仔树、相思树一样，最终成为四片石的历史记忆。

四片石里也有果树。新老教学楼之间有几棵芒果树，还会开花结果。去年，几位老师曾爬上树摘了青芒，切成细条，腌好了，拿来办公室大家一起吃，那个酸爽哟！围墙脚有学校保安自己种的龙眼树，因不是公家的，没人去摘龙眼果吃。宿舍区有家属种的几棵木瓜树，教学楼角落里居然也有一棵，不过没人管理，长得不成样子。

至于榕树，它本来是南方村落的主人，可是四片石的榕树并非原生，而是七八年前移植的。毕竟根基浅，没能经受住台风的考验，现在还在慢慢修复中。

甲子中学高中部现在迁到腰带石那边的新校区去了，四片石现在是老校区的代称。老校区变成甲子中学附属实验学校，四片石的老师和学生更年轻更有活力了。他们喜欢四片石的这些树，想留下他们在这里成长的足迹，于是想到了种树。于是每年的三月，师生共同种下“班级成长树”。花圃里，运动场围墙边，种上玉兰树、紫荆花树、火焰树，每个班一棵，有的还把心愿装在瓶子里和成长树一起种下去。三年时间，学生们守护着小树成长，三年后，小树依然在这里成长，等着他们。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他们回到四片石，看到这些成长树，会有什么样的感想呢？恐怕因各人的努力程度和人生收获而各不相同吧？